樓閣簷柱被水浪衝斷坍塌, 修士們爭先恐後往外跑,跌落進江水,卻上不去連接江岸的橋索。
眼前似有一道透明屏障, 像一個巨大的酒盂倒扣在江上,而他們都被扣在盂底。
遠處江麵臥有一條黑蛟, 身形像一座大山一樣, 陰影頗大。尾巴拍打水麵,水花如浪。它像一隻給主人看護獵物的寵獸, 靜靜等待主人的到來。
而盂底的所有修士們就是水麵妖獸主人到了嘴邊的獵物——
這一認知, 讓修士們驚懼交加, 更加想要逃脫屏障的囚困。
但他們使出渾身解數, 也破不開眼前的屏障。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東西,根本打不開。”
“大家快來幫忙啊。”
“一起!”
“快………”
許多修為高深的門派長老聯手,卻被反彈摔進江水裡口吐鮮血。
無數道法靈器輪番攻擊,那屏障卻毫無反應, 猶如螳臂當車,以卵擊石。
還有修士們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的目瞪口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們想不明白,前一刻還在飲酒作樂的樓中酒宴, 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這個屏障是誰設下?
水麵妖獸是在等誰?
把他們困在此處又是為了什麼?
眾人想不明白,卻越想越心驚,爭相逃命找出口, 人群轟散無章法,以致很多人被踩進江水裡………
“彆找了,這種屏障哪裡會有漏洞?”
仙門中尚算有地位,說得上話的長老在人群中高喊, 想要穩住人心:
“現在當務之急是齊心協力共同破障,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對,大家彆白費力氣了。”
“共同想辦法才是。”
“是是……”
越來越多人安靜下來,張煌無措的看向說話的人。
也有人突然反應過來,這裡可是無惡城!無惡城城主此次還參加了天下晏!
城主呢?
像城主那麼厲害的人物,一定可以救他們,眾人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紛紛去尋無惡城城中人,想要讓他們通知城主。
可是一連問了幾個城中守衛,皆都滿臉迷茫,瘋狂搖頭:
“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麼聯係城主……”
這是……什麼情況?
眾人還沒搞明白,突然發現江水似乎也不對,明明已是寒降雪落時節,江水卻是溫熱的,而且似乎還越來越熱?
“這江水有問題,大家快找浮木上去!”
“快……”
泡在水裡的人紛紛尋找碎木站上去脫離水麵,仿佛眼下不是江水,而是一池子血水,眸光驚恐,臉色慘白。
容澤一早就懷疑水底有什麼,變故發生時就用劍劃斷一塊船板,護著褚長溪站在上麵,一行的還有聞馳生和宣斐等人。
他站在褚長溪身後,忽然用寬大的衣袖遮在小公子眼前,遮住混亂的人群和血水飛濺的場麵,
溫柔聲音在頭頂響起,“彆怕,會出去的。”
褚長溪抬手搭在容澤腕上,緩緩拉下。
少年被護的好,衣衫半點沒被打濕,他仰頭,江上殘餘的燈火落他清寒水目,淺淺淡淡的冷,“我不怕。”
他看著眼前人仰馬翻在水裡撲騰的人流,眸色一片平靜。
容澤手上一怔。
心底升起一股奇異的熟悉感。
一旁宣斐神色嚴肅起來,看著江水,“這水底到底有什麼?”
聞馳生還未開口,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位麵紗遮麵的女子,冷聲道,“紅蓮業火。”
烏發白紗,步搖珠翠。
神女衣裙飄逸,從一眾凡夫人群裡走出,一時風華無雙。
“遊……遊靜汀?”宣斐一見來人,麵色極寒,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個賤人!”
他根本還沒來得及思考他話中說了什麼。
隻知就是此人當年毀了褚長溪屍體,讓他屍骨無存!他怪罪他們,加害他們,宣斐無話可說,可遊靜汀怎能將褚長溪屍身毀了?!
就算是為了報複湮燼之,他也不能那麼做啊!
宣斐曾經找了此人許久,遊靜汀不知躲在何處,消失蹤跡,沒想到在這裡出現了。
宣斐眼神憤恨盯著他,“你可讓我好找………”
遊靜汀卻沒理會他話中的怨恨和挑釁,隻一掠而過的眼神裡有可惜,似乎在可惜他竟然還活著。
隨後,遊靜汀一揮袖,蓬萊山水,蒙蒙水霧,月白色的淡淡靈光自他掌下蔓延,拂過整個水麵。
待霧氣緩緩散去,江底熊熊燃燒的紅蓮之火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底。
火焰燃出水麵,火光衝天!
整個天空似乎都被此火燒的通紅,像是要把天燒穿了………
“這………這是什麼?”
眾人驚愕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很多人被嚇到了後退,再次跌進水裡………
神女冷笑,“你們怕什麼?”他眉目間一如既往的傲慢和冰冷,眼底的悲憫不是悲憫,是堪稱殘忍的漠然。滿江的大火快要燒到天上,眾人似乎都要葬身火海,他卻笑起來,
“這是紅蓮業火,燒人身上罪業,隻有身懷罪孽之人才會被業火焚燒,魂飛魄散。”
身懷罪孽?
此次天下晏,試煉並不嚴,不少人都是通過各種各樣的法子蒙混過關的。
此話一出,某些人盯著串上來的火苗,不由口乾舌燥,手心汗濕。
“遊宮主此話說的,似乎自己身上沒有一點罪業。”
人群裡忽然響起一聲嗤笑。
遊靜汀臉色冷下來,轉頭去看。
人群後方,一錦衣青年斜斜倚著一根傾倒的斷柱,懷中抱劍,遙遙笑著看他,笑中明顯不懷好意。
“子陵?”聞馳生忍不住上前半步。
那人仿佛脫胎換骨,身量長成,更加挺拔。玉冠束發,一身冷漠。
再也不是那個追在一人身後,吵吵鬨鬨不知世事的天驕少年。
“你以為我會怕?”遊靜汀看著那人,淡淡說。
傾倒的樓板上站了很多人,周圍聲響嘈雜,關朔仍笑,提高聲音,“遊宮主最好彆怕。”
遊靜汀滅一族,仙宮神女的外表下是心狠手辣,陰毒冷血,手上不知多少人命鮮血。
這火真能燒人罪業,遊靜汀斷然跑不掉。
他毀了褚長溪屍骨,關朔對他痛恨至極,他倒要看看這個瘋女人能在業火中撐幾時!
遊靜汀不予理會,但臉色十分難看。
從他們對話和神色裡,眾人已經能預感此火是真如他們所說,頓時恐慌又迷茫。
這是誰的手筆?
有什麼目的?
能來此的多多少少都有對天下晏寶物不勞而獲的貪念。更彆說那些用秘法蒙混過關之人。會有什麼下場?
容澤總覺得事情應該不止這麼簡單,他偏頭看向被護在身後的人,對聞馳生說,“你我聯手,看能否將屏障撕開一個裂口,先把他送出去。”
聞馳生立刻道:“好。”
宣斐也會意,上前說,“我也來。”
距離較遠,江麵烈焰和升騰的水霧彌漫。
遊靜汀目光穿過混亂的人群,隻看到一個模糊的嬌小身影被容澤擋在身後,極為緊張和保護的姿態。
那是?
遊靜汀眸光暗了暗,踩上一塊浮木,手上掐訣,往那邊滑行。
關朔一直沒有往那邊細看,他似乎誰也不關心。他倚著斷柱,漠然地看著所有人。
容澤幾人劍光合成一股,劍意浩蕩,疾風驟起,江水翻滾呼嘯,破開焰火紅光的煙霧,直刺上空屏障。
但劍光沒有直接劈開,隻是極緩慢的劃出劃痕,崩散出刺眼的白光。耀眼的光在血泊染似的天色裡格外明亮,人群中有人恍惚以為裂口成了,竟撕破喉嚨大喊:
“聞掌門,容前輩,救救我們啊!”
“先救救我們啊!”
這種生死關頭,誰都想要活命,何況那些本就心思不純之人。
突然之間也不知是哪些人推攘著人流往那邊撲過去——
“先讓我們出去!”
“讓我先出去!”
“滾開,讓我先………”
有覺他人擋道的,推進河裡,踩在腳底下,拔劍斬殺………
場麵一時間比最初還要混亂。
血水和斷肢在人群中飛濺,容澤幾人衣衫也噴上血跡,他眉睫輕顫,已知要遭。
果然,人流推撞至他們身後,容澤被洶湧的人潮推開,氣息不穩,唇邊溢出血,手上劍光也斷了……
不止是他,聞馳生和宣斐也是如此。
“這是早就布下的局,”遊靜汀走過去,“你們看那蓮台中心是什麼?”
宣斐被人流撞的趔趄,下意識跟著看過去,人潮湧過來時,很多人受傷,血噴撒進水裡,而那血水竟像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往蓮台中心去。
蓮焰中心,血水凝成線,纏燒成複雜的圖紋。詭異又血腥的陣法正在成型——
宣斐驚的麵無血色,“那是什麼陣?看著就一股邪氣。”
它吸食人血,貪婪又急切。這江上所有人似乎都將成為它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