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為了不重引起初澄對外公離世的傷感,喻司亭沒有再深扒這個話題。

他轉身去看書櫃裡擺放的其他相框。那些畫麵中留存的大多都是初老師年少時的記憶,像一個個無聲但充滿意趣的故事,承載著時光流逝的痕跡。

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架子中央的多宮格相框。九張照片被裝裱在一起,背景都是初家庭院的同一個角落,但鏡頭拍攝的主角卻在不斷成長。

在這一組記錄中,初澄從三四歲的稚氣孩童變成了朗秀的少年模樣,他背後的樹也從低矮細弱長到枝繁葉茂。

喻司亭的目光停駐於此。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棵樹應該是……

“我的‘童養媳’。”初澄如是介紹。

“它還在院子裡,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了。”喻司亭回憶起剛剛的場景。兩人穿過走廊時,曾迎麵遇見過這樣一道落雪的樹乾。

初澄點頭確認:“是,它在我很小的時候被家裡人種下的,和我的年歲幾乎差不多。”

“所以,你們這兒的習慣是把這樣的樹叫做童養媳?”喻司亭的問句中帶著些許調笑意味。

“看來喻老師今天是挖定我的黑料了。”初澄嘴上雖如此說,內心卻是不在意被他知曉這些事的,隨即很大方地講述起前因後果。

“因為我從小吃儘了年紀的虧,總是事事不如人,所以特彆希望附近幾戶能生出更小的孩子。我有一個比我大十歲的發小,叫邵紀。他騙我說,初家一直都想要個女兒,金教授還在院子裡種了‘嫁女樹’,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樹一直不成活,也許是天意隻讓他們有兒子。但如果我能好好照顧院子裡的樹苗,讓它開花結果,那早晚有一天父母會給我生個妹妹的。”

當年初澄聽過這些話後,立即跑去請教父親,什麼是嫁女樹。他得到的回答是香樟。

父親說,早些時候江南戶族有這樣的傳統,如果家裡生了女兒,就在廳前院落種上幾棵樟樹。等到女兒長大時,樹也長成,就可以砍下來做嫁妝盒子。

“我那時候年紀小很好騙,對邵紀說的話深信不疑。明明自己還沒櫃子高,卻願意拿出十足的耐心去照顧那棵樹,每天早午晚去看三次。後來,我形成了習慣,也養出了感情,甚至給它念詩讀書,沒事就去自言自語,把煩心事也說給它聽。”

初澄現在想起往事,仍然覺得不堪回首,但凡自己有個小學文憑,也不至於被這幫損友玩弄得像傻子一樣。

喻司亭似乎聽得津津有味,追問說:“後來呢?”

“後來那樹被我感動了。”初澄很是心累地揉了揉眼眶,繼續說下去。

“過了大概有三年的時間,它真的開花了。在晚春的時候,淡雅純淨的白色擠了滿樹,像一道道小瀑布那樣。我特彆滿足,整天都纏著家裡人一起去看。金教授一直以來隻知道我喜歡那棵樹,卻不清楚真正的原因。她見我那麼開心,特地叫人去把樹上的花收集起來做成點心,拿給我吃。”

喻司亭其實早已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實在忍不住開口:“你等下……”

初澄搶先一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樟樹無法開出那種絢爛如瀑的花,而且也不能做菜入口。我很快就發現自己被騙了,因為他們送點心給我的時候,說這是槐花餅。”

那一瞬間,初小公子的世界都變成了灰色的。

聽完這樣“悲慘”的故事,喻司亭卻掩蓋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代入孩子的心性去想想:“那你應該……哭得很傷心吧。”

初澄翻了翻眼白:“是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笑得很大聲。”

他也是過了很久才知道,當年邵紀一群人都在背後胡說,把自己對妹妹的期盼編排成了假想“童養媳”。後來,父親還把這件事寫進了作品集中。

類似這樣藏在照片裡的糗事實在數不勝數。喻司亭每問起一張,初澄的童年都仿佛是被開啟了一層封印。

兩人就這樣聊著,忘卻了時間。

期間廚房幫傭受金教授的囑托,送來兩份桃膠烤梨燉盅,敲門幾次無人應答,在屋外附耳卻聽得室內滿是爽朗的笑聲。

喻老師覺得自己還沒有聽夠故事,夜色卻已深,到了該告彆的時間。他站起身,從沙發扶手上拿外套時刮掉了什麼東西。

啪嗒一聲,一段深色的實木條落在地麵上,兩人同時低頭查看,皆是一怔。

初澄剛要彎身,被對方先一步撿起。

“這是戒尺吧。”喻司亭把物件拿在手裡,翻轉著仔細查看,發現在它的背麵刻著一個精細的“初”字,抬頭好奇地問,“你的?怎麼壓在沙發墊下麵了?”

“昂。”初澄被他灼熱的視線盯得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沒由來地心虛道,“是我要扔掉的,忘記了。”

實際上是想扔,但沒敢。

萬一老爺子什麼時候再想起來,他不好交代。

喻司亭的眼睛很毒,一眼認出了戒尺的材質,也看出了麵前人表情裡的些許不自然,一瞬恍然。

他一本正經道:“上好的小葉紫檀,扔了怪可惜。你要扔在哪裡?我去撿。”

“你要它做什麼?”初澄詫異地脫口反問。

喻司亭摸著上麵的刻字,自然地笑笑:“這可是初家的戒尺,門庭下有一個算一個的博學出眾。拿回去打外甥都是種好兆頭。”

初澄無從分辨他是不是故意這樣說。

初家這一代是獨子,不用細想也知道這根戒尺原本是用來教訓誰的。

其實這種放著落灰的東西,比起扔掉,送人倒也不失為一種傳承,老爺子應該不會計較。但畢竟是自己用過的,況且對方已明言是要拿回去打孩子。

“舍不得?”見他遲遲不回應,喻司亭還想繼續試探,卻突然被對方抽走了手中的尺子,“哎?我還沒看完呢。”

“我可不做這種得罪人的事。”初澄回他一句,隨手把戒尺塞進自己的行李箱裡,轉身推依

依不舍的人出門,“真想用的話,你自己做把新的去。”

喻司亭邊被迫向前走,邊開玩笑,語氣中暗指他小氣:“反正你也用不上,因為不想送給我,寧願打包帶走?你也不嫌沉得慌。”

初澄跟在後麵嘟囔:“我又不扛著行李箱徒步走。”

“這麼有自信?”喻司亭摸出手機,拿在手裡假裝滑了兩下,嗓音搖曳,“在朋友圈裡也沒看到助力鏈接,看來是成功買到票了。”

“網售還沒開始呢……”初澄被他問得一愣,下意識地回答,而後才反應過來,這人其實是在挖苦上一次的事,氣道,“你彆翻舊賬。”

喻司亭低沉地笑出聲。

他握著手機,並沒有真的去翻微信朋友圈,而是打開了校曆界麵看了看:“不逗你了,打算什麼時候回亭州?”

初澄想了想:“過完元宵以後都可以。”

“和我想的差不多,到時候一起。”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