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個火葬場 鵝梨香。(1 / 2)

東陵皇太子沒有見過陰蘿這樣的壞胚子。

或者說, 在他的印象中,就沒有這樣的壞女子!

哪怕是妖後,也是魅、奸、邪, 一眼望過去, 泡滿腐爛胭脂的死氣。

哪像她這樣的?

她陰毒、冷酷、悍鷙, 偏偏如少女般純真蜜甜, 那就像是一顆脆生生的、茸毛柔軟的荔血桃, 披著一層華豔嬌小玲瓏的外表,桃核早就被那一條貪心的芽蛇吃空, 你若是撥開這層外衣, 可能不是汁水四濺,而是血水滔天。

怎麼會有少女會跟毒蛇、凶鷙、貪狼還有雛凰花這樣的心象聯係在一起?

即純真美豔, 又殘暴無雙。

因而斷指被取走的那一瞬, 除了撕裂般的痛楚從斷根處傳遍全身,他還有一點兒迷茫跟困惑。

皇太子羞恥看著他那一根手指被收進偏紅肉桂色的糯唇裡。

仿佛進食。

向來在少女、少婦、甚至老婦麵前都遊刃有餘的皇太子,在這一奇詭境地裡,幾乎喪失了應對的能力。

無論是母後、姐妹、公侯小姐還是一些女婢, 或多或少詮釋了恭順、貞靜、柔美、溫善等特質。

便是邊疆之地的蠻族, 女子也大多是勇武, 強壯,行事利落而不拘小節,這兩地的風情結合起來, 軟硬皆有, 就是東陵皇太子最理想的意中人形象。

而江雙穗,就是闖進皇太子裡的第一位初戀白月光。

她聰敏,善良,愛笑, 雖然比不上蔣鬆庭見過的諸國絕色,但勝在身上有一股兒脆利特殊的豪氣,爽朗大方,行事仗義,不怎麼在乎那些身外之物,讓落魄流亡的皇太子耳目一新,才短短幾日就有了一兩分不可捉摸的情愫。

若是放到過去選妃大典,她定能登入皇太子心儀愛妃的前三名。

若是再下一番苦功,太子妃也未嘗不可。

可這樣的白月光,竟然隻是一個盜竊主人財物贈人的小婢女?

衣著華美是裝的?爽朗大方是裝的?行事仗義也是裝的?!!!

皇太子大受震撼。

那他這些日喝的淨水,吃的熱餅,以及塗得見效極快的傷藥,都是主人的失物?!

他被一個內賊偷了主人家的東西給救活了?!

蔣鬆庭簡直是羞憤至極。

這樣的救命之恩,對他來說,堪比奇恥大辱!!!

尤其當他看見自己這難得心動的白月光,本以為是高高在上的無暇神女,就那樣被一個粗蠻的婢子壓住,鬢發淩亂,衣不蔽體,哪裡還有前幾日的從容靈動?

如此火辣辣的一幕,他非但沒有半分旖思,反而回想起他見到陰蘿這壞胚子的第一眼,她那薄紗籠罩的鎖骨前,那一枚開得富麗無雙的金皇旋覆花,以及她張唇說話時,那隱隱約約彈跳起來的軟紅。

不對!

東陵皇太子過了一遍之後,猛然意識到——

他瘋了,他到底在想什麼?

重要的是,他的六指被奪!

這相當於什麼情況呢?

相當於傳國玉璽被劈開了兩半!他的繼承權也被陰蘿劈成了兩截!

問題很大!

要知道,東陵一族,人皇後裔,唯有秉天旨意的天皇種,以六指降生於世。

而在諸國看來不詳的第六根手指,對東陵皇族來說,卻是永恒追求的絕天神跡,它將會陪伴、追隨、見證一代人皇的崛起,從微末到輝煌,力悍諸天六界,讓低微人族重新成為六界共主!

是的。

共主。

這並非是空穴來風的。

遠古蠻荒傳聞記載,神族並非先天而靈,而是脫胎於沛靈人族,每一次的神化返祖,都會向沛靈人種靠攏,而神洲第一代的六界共主,就是他們人世間,他們濁地界,戰功無雙而赫赫有名的東陵太皇始祖!

因而六指,是他作為東皇始祖傳承的象征!

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尤其是陰蘿這種行事捉摸不透的壞胚子!誰知道她會不會借這一截斷指生事呢?

蔣鬆庭伸手欲要奪回那一根斷指,反被陰蘿揮開了手腕。

她這會兒倒像是一個剛得了新玩具的甜俏姑娘,掐著那小腰段兒,眼眸水靈嘩棱的,嬌蠻嗬斥他。

“做什麼做什麼做什麼呀?我自己靠本事要走的六指,你憑什麼要回去?它離了你,就該是我的了,你還要硬搶不成?年紀輕輕的小雛鳥,真是不知羞!”

陰蘿又喔了一聲,滿是惡意。

“怎麼著呢,跟我這個戴我耳環穿我衣裳偷我寶馬盜我大弓的小奴婢混得久了,真以為撒泡尿兒東西就是你們的了?”過一會兒她又玩味說,“想拿回去也行,不過呢我到人間,是初來乍到,還沒見過小狗狗撒尿圈地盤的奇事兒,你演示演示,我滿意了,這斷指自然也還給你囉!”

東陵皇太子:?!

把他當小狗狗?

簡直豈有此理!

那股玩味、褻弄、冷嘲的語氣,深深刺傷東陵皇太子的自尊心,當即叱喝,“……爾等放肆!!!”

“啪——!!!”

爾等放肆又掌了他一個耳光,打得未來人皇的少年偏過頭去,發絲淩亂。

她迎著對方不可置信的目光,唇兒翹起兩端。

“看什麼看?誰允你看了?再看,眼珠子給我挖出來!沒聽過虎落平陽被狗騎,落毛鳳凰不如一隻雞屁股嗎?你現在就是連半隻都不如你傲什麼傲,我願意陪你玩,拿你玩,那是瞧得起你,可彆不知好歹,還當自己是從前那一呼百應的尊貴人上人?你就是小乞兒,是臭破爛,沒有本宮的玩意兒,你早就死得一根都爛掉了!”

“人家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非但不報,還敢罵我,還敢搶我,你是覺得自己還有九條命可以給我玩嗎?”

雷夏聽得熱血沸騰,狗腿本色覺醒,當場就說。

“好!小……主人罵得好!罵的妙!罵的咱祖宗都含笑九泉,從棺材裡笑吟吟拍掌!”

祖宗:?

你真禮貌啊。

雷夏嘖嘖點頭,真不愧是我雷夏選中的主公!

胸永遠不輸,嘴永遠最厲,心永遠最黑!

而貌美,是主公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

如此一來,我們八王姬府肯定能雞立鶴群,脫穎而出,笑到最後,到時候我雷夏走出去,也是一等一的風光大女帥了。

雷夏正要拉姐姐一同參悟八王姬的臟話奧義,就見她二姐從袖子裡掏出一卷白紙,從發髻抽出一根木簪,另一頭竟是削得齊整的炭筆,當下就是運筆如飛,筆走龍蛇,酣暢淋漓,力透紙背,將八王姬的每一句話都記錄在案,連語氣詞都不放過。

雷夏:“?!!!”

難怪做著同樣的活兒,我的月俸都比我姐的差一半,原來她濃眉大眼的,竟是這樣的狗腿子!

我看錯你了姐姐!

雷夏隻恨自己還抓著江雙穗,長不出第三隻手,隻好揚頭衝她姐姐說,“多寫點,我回去必苦讀小主人的大作!”

雷秋用嘴敷衍道,“下次吧,下次一定。”

笑話,這可是她月俸年年走高的奧秘,就算是親如姐妹,也休想攔截她的財路!

我,雷秋,以後可是要做未來女帝最依仗的財權大將軍!

蔣鬆庭趴在沙礫碎石時,胸膛被一主二仆羞辱得慘烈起伏,喉嚨都塞滿了利刃,呼吸陣陣灼痛,雙瞳滿溢出一種名為仇恨跟屈辱的火光。流亡之前,他也是高庭皇室,哪裡受過這等折辱!

雷夏雷秋對視一眼,都不由自主往前傾身,隨時做到救駕跟補刀的準備。

是的,她們是亡侍。

她們名義上是八王姬的貼身婢女,但她們跟江雙穗的待遇可不一樣。

後者名為婢女,實為主子,她頭頂上有王姬乳母,不但有小單間兒,還有單獨製作的衣裳跟膳食,比起一般的京官小姐,過得也差不到哪裡去,而她們卻是陰蘿從流民堆裡撿出來的女孩兒,從地獄裡遊蕩一圈後,又被那一雙養尊處優的嬌嬌手牽著,誠惶誠恐爬了出來。

她們是用命來爭出頭的,隨時都做好犧牲。

當然,她們的主子審時度勢,亡侍折損並不多見,也從不會拿她們的命去填一些必輸的賭局。

有時候她們差事辦得不好,主子氣得插腰,嘴上罵她們是小廢物小蠢貨小飯桶兒,但下一次派她們出去,依然是做了周全的布局,不願意折損一兵一卒。

用主子的話怎麼說呢?

“整整齊齊出去,就得整整齊齊回來,彆十隻八隻的出去,一隻兩隻的回來,缺胳膊還斷腿的,多磕磣,多丟我八王姬府的臉兒啊!”

其他王姬王爵府邸的亡侍,每三個月換一批新血,而她們八王姬府的,她們作為首代亡侍,竟然活蹦亂跳到了今日!

短短幾年間,連她們的後輩都發展到了四代!

五世同堂的雷夏雷秋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下一刻她們就知曉原因了——

幾乎就在那少年雙眼鑽出仇恨的一刹那,她們的八王姬叉著小腰一揚,連人帶裙,直接罩在了那人皇後裔的腰後上。

蔣鬆庭:!!!

她們:?!!!

我的乖乖,難怪那些被主子扇臉的家夥,扇完臉也不生氣,還腆著臉兒送上另一邊,務必要讓主子儘興!

原來奧義在此!

陰蘿行事乖僻囂張,這麼不打招呼,坐到他身上,裙擺的金線、珠片、紗花覆蓋下來,又好死不死遮住雙眼,這一刹那,繁麗得像是墜入了一盞浮華的走馬京燈。

蔣鬆庭張了張嘴,竟吸進了一股熱熏熏的甜味。

他羞惱地禁閉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