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星兒?”
旁邊人聲沸沸,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
“你在想什麼呢?”
西夜星恍惚回神,香火濃濃滾入鼻尖,他嗆了起來。
“熏著啦?”
這權傾朝野的小郡王正值年少,他的容貌,他的肌膚,他的聲音,什麼都是最好的,最鼎盛的,叫人移不開眼目,稍顯不足的,隻有他那玲瓏如幼鹿的身子,比他還低了一個眉間,從背麵來看,就是人畜無害的姿態。
世人怎能得知,就是這麼一頭人畜無害的玲瓏桃花幼鹿,會把一個氣力剛強、腰身比他粗蠻,身軀個頭也比他高大結實的少年圈做他的孌童。
起先,小郡王把他養在夏日清涼的芭蕉與照壁裡。
疾風驟雨總是來得很急,常常讓他一日要換三四套衣裳。
當秋日芳菲落儘,那一方殘荷硯池就成了小郡王新的寵愛,他身上的墨汁兒也總是不乾,兩小把枇杷洗了半天,仍舊是那一股麝香、冰片還有珍珠粉的味道,混著些狩獵的渾濁血腥氣,有時候讓他異常羞惱,恨不得洗脫一層肉皮。
昨夜息京簌簌落了一場初雪的嬌啼,他被那小唇灌了幾口烈酒,就趴著不醒人事了。
等他再度醒來,就換了一身繡日永琴書的灑金紅服,已在金絡子與珠片披蓋的馬車上。
他竟然帶他來了檀珠菩薩頂。
這曾經是前朝君主朝拜的行宮,改朝換代後,就成了一處人間香火鼎,當然它傳說最盛的,還是男女的姻緣定情。
西夜星渾身就像是被小蛇爬過,癢得難受。
這種少男少女、善男信女、夫妻姻緣的定情之處……他帶他一個男人來這裡做什麼?
他們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的一對兒,再說就算是一對兒,可他們是相同的少年之身,隻怕那佛陀菩薩不管這種爛姻緣。
絨絨手籠泛著黑鴉羽的油亮光澤,頗有些孩子氣揮散他麵前的香火雲霧。香客來來往往,偶爾窺看一眼,這一對年紀相仿的美少年實在是養眼。
他們暗暗地想,還有些眼熟。
西夜星情緒也有些奇怪。
分明在這清亮開霽的日光之下,他也穿著整齊,沒有泄露一絲不莊重、不自然,但他總疑心被人看穿他最不堪的一麵,眉眼是刻意堆砌過的冰冷,“你帶我來這普薩頂做什麼?”
陰蘿小郡王笑嘻嘻道,“求子呀,這裡求子最靈的呀。”
西夜星:?
少年全身都燒了起來,耳尖充盈著一抹桃血,“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且不說他是男子之身,生不出孩兒,他已雌伏於他的身下,本就失去了男子尊嚴與臉麵,怎麼能再被他這樣踐踏?
他轉身就要走,被那厚軟手籠勾住了指根。
“彆呀,不求子,那掛著個祈福牌,不過分吧?”
西夜星抿著唇,絲毫不留情麵,“我不明白,您日理萬機,調和鼎鼐,為什麼
要將時辰浪費在這等無用之事?”
“無用之事?你不明白嗎?”
小郡王的麵孔忽然逼近,鼻尖幾乎抵在一起。
“烈星兒,你不明白嗎,真的不明白嗎?”
西夜星又想起那個荒唐敗壞的夢境,他心頭彈起了一隻小肥兔,生硬擰過頭,“若您沒有要事,草民先回去了。”
對方也不攔他,好整以暇站在原地。
西夜星:“……”
這種滿是興味的麵容,就等著回去發作,好折弄他一番吧?
西夜星深深領教到,這家夥嬌小可愛,折磨人的手段卻是層出不窮。
那曾經覬覦過他的侯府世子,據說前日在大街上搶了一個少年,沒想到搶的居然是進京拜壽的王世子!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侯府世子被王世子的侍衛折斷了兩條腿!
便是侯府告到天子麵前又如何?
天子有倆大玩伴,一個就是他尊敬寵愛的小叔父,另一個便是有著伴讀之情的王世子,他們三人都是至深厚的年少情誼。當天子聽聞這侯府世子不但垂涎他的玩伴,還肖想過他小叔父的男人,這跟撬他天家的牆腳有什麼區彆?!
天子當場就是怒不可遏,撤除世子的稱號,更不準他入今年的恩科。
事後西夜星提了這件事,這年輕尊貴的小叔父隻是輕描淡寫,“侯府家大業大,殘羹冷炙想必也多,讓他且吃一吃。”
西夜星的心思何等敏感,從中也聽到他的未儘之語——
侯府世子敢喂我殘羹剩汁,我就折了他的腿,把他圈養起來,做個吃剩飯剩菜的廢物小牲口。
你若是敢同樣這樣糊弄我,我照樣能收拾得了你。
男子是沒有守宮砂的,也很難辨認初次,大概是他表現得過於蠻澀,竟像是取悅到了他,因而暫時沒有給他吃剩飯剩菜的念頭。
但西夜星心底裡還裝著一個純稚可愛的小表妹,難免不會多想,小郡王這番敲打侯府世子,難道是發現他的一些事情?
還是發現了被他藏在寂真庵的小表妹?
他念頭紛亂,理不出思緒,被小郡王扯了一把,“既然不走,那就陪我。”
西夜星張嘴就想拒絕,他每次到他身邊,都是為了追查陵墓毀壞一事,公私很分明,今天卻是不為彆事,隻是陪他。
他身邊妖姬美妾眾多,誰陪他不行,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偏偏是這菩薩頂?
為什麼偏偏是……求與他七十七世的祈願牌?
西夜星覺得有些燙手,就想鬆開這一枚被小郡王寫好的祈願牌,但小郡王不知何時走到他的身後,手籠穿過他的腰,順理成章的,在他腹前合抱,臉龐就貼靠著他的脖頸,毫不掩飾對他的占有與依戀。
他受驚啊了一聲。
旁邊的男人婦人都在看他,還有些年少的,低下頭來竊竊私語。
西夜星惱羞成怒,拇指扣進發緊的指縫,就想拆開來,“您,您
放開我,這裡這麼多人。”
“多人才好呢,讓他們都看見你我,都記住這一日。?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華幼君你瘋了?!”
西夜星喘不過氣來,五臟六腑被雷火寸寸焚燒,激烈又痛,鞭到最疾處。
“這裡是菩薩頂!天子腳下!眾生眼前!你,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啊?!!!”
他麵無人色地痛斥。
這半年來,小郡王時常流連瀾公館,流連他這個烈星公子,旁人礙於小郡王盛烈的權勢,雖然不敢多說什麼,但私底下卻很看不起這種狎昵媟褻,譏笑他正道不走,偏走旱道,到底是年紀輕,葷素不忌,已有一些言官,將小郡王的放蕩言行參到天子麵前。
是,他知道天子與他很好,可他們若是日日說,夜夜說,水滴石穿,天子心裡就不會有熱火症結嗎?
他,就不怕,就不怕有一日被人做成把柄利箭,射穿他這稚嫩年幼的胸膛嗎?!
息幽國雖有小倌館,盛行豢養小寵之風,但無論男女,都清楚知道,這是個上不了台麵的玩色行當,隻能尋一尋開心,撫慰一些烈暑寒冬無知心人可陪的寂寞,可若是有人當真了,陷進這裡麵了,不用彆人推,他也會死在這種風月蛛窩裡!
他究竟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這對他,對他們,更對他們的後日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竟要這一冊荒唐公諸於眾,公諸於諸菩薩前!!!
不懂!他不懂!他根本不懂!!!!
他們的身份等級如此懸殊,他有權有勢,有華屋有美人,日後再反悔,人們也當是一樁香豔傳聞,可他自己呢,他家破人亡,什麼都沒有,隻有這七尺男兒身,他沒有回頭的餘力!
他可以含羞忍辱,隻為給家人洗清冤屈,可一旦這事情擺到明麵,擺到天下人跟前,他就永遠與色相,與孌童,這些對他來說倍感屈辱的事情,生生世世都糾纏不清,他縱然日後僥幸有了後代,後代又會如何看他這個先輩?
史書落筆,華幼君是那個深情厚愛隻為美人一笑的小郡王,而他永遠被是口誅筆伐的妓,被千千萬萬人在口中調笑。
最重要的是——
他的小表妹,他那一處純白純摯的聖地,會怎樣看他?也會像世人一樣,對他投來那種異樣的、可怕的目光嗎?
不。
他受不了!受不了!!!
西夜星雙耳起了一片轟顫,轟得暈頭轉向,沒有根底,嘴唇更是焦灼煞白,失去了最後一絲顏色。
要走!快走!不能再待在這裡!這該死的華幼君,他是要吃人的,把他吃得沒有任何餘地!!!
“我有什麼不敢的?”
這位小郡王依然是一派天真霸道之色,雙眸卻是對他的勢在必得。
他要他!
不管是他是男是女,是流亡人還是待罪身,不管他比他高大,還是比他擁有一身更暗渾的皮肉,他都要他。
那麼篤定,那麼毫無退讓,萬千利劍澆上火油,率先射進
了他的天靈蓋。
轟——!!!
射穿。
貫穿。
潰爛!
西夜星全身震顫,手背青筋更是控製不住地痙攣,他的身體比理智更快地自救,像是一匹扯斷韁繩的年青烈馬,瘋狂地往外奔逃,心跳聲已經裂成一地碎瓷,紮進他骨子裡的禮義廉恥裡,他的衣擺被人狠狠踩住。
在眾目睽睽下,西夜星爆發一聲尖銳高亢的嘯叫,脖頸青筋根根爆裂,“你放開我,放開我啊,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他暴烈抽出那一截衣擺,撕拉一聲,碎裂開來。
可對方也憑著這一拉扯,欺上了他的胸硯,那雙華麗漆黑的手籠捧住他的臉。
西夜星預感他要做什麼,恐懼到了極致。
他往後仰著頭,雙肩激烈顫動,眸心甚至懼得湧出一片雲霧,“華幼君!你放開我!我惜命!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天下人知道這種齷蹉事!更不想被生生世世釘在恥辱碑文裡!!!我隻想死一次,不想死千千萬萬次!你讓我走!讓我走!我擔不起!我擔不起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甚至飆出了一聲滾。
可他說不聽,這小混蛋說不聽!!!
西夜星恐懼且絕望,看他逼近來,疾風暴雨下,攻破他最後一道防禦。
“不準,不要,華幼君,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嗚嗚唔唔。”
這煌煌赫赫的小郡王,該吻萬裡長風,吻百丈流水,怎麼會,怎麼會在這金身菩薩前,吻他這麼一個渾身臭味的男人?小叔父當眾吸著他的唇瓣,他顫栗得幾乎難以站立,眼淚刹那湧了出來,耳裡的轟鳴聲又添上一道攪動江海的水聲。
西夜星第一次崩潰是全家斬首的夜裡,隻有他一個人,不敢回頭,也不敢喘息,背著刺骨的寒風,跑進深黑的夜裡。
第二次崩潰則是在皇史庫裡,他違背了祖訓,被少年權貴褻玩。
第三次崩潰就是現在。
他拚命捶著他的肩膀,胸膛,叫得撕心裂肺,想要撕扯開這個無望的深潭,小郡王哼唧了聲,“疼呀。”
西夜星就是一僵。
對方卻得寸進尺,捧臉的鴉黑手籠垂下來,箍住他的手腕,掐著往他臀後帶,甚至用那一根係發的飛燕草絲絛纏住,不讓他插手半分,主宰的強勢顯而易見。
他的舌還在他的息道,糾纏著不肯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