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小郡王的玄狐披領濡濕了大塊,眸色愈發濃黑,侍衛跟在後頭惶恐請罪,“烈星公子說要見您,您又給了他暢通的令牌,我等攔不住!”
也不敢攔!
沒看見那烈星公子手裡還提著一把長劍嗎?簡直誰攔誰死!
而西夜星隻覺得可笑。
是他非要在菩薩頂強吻他,又在雪蘆堂強上他,把他逼得退無可退,小表妹也因此心灰意冷出了家,他失去了這個世間唯一的妻子與親骨,可他,卻仿佛跟沒事人一樣,在這雕梁畫棟的王府裡,左擁右抱,尋歡作樂,好不快活!
他長劍劈開了桌案,碎屑四濺,賓客與美人尖叫著,倉皇逃離。
小郡王姿態鬆散,還支著一條腿,他冷笑道,“看來烈星公子今日是想要玩一把大的,來人,把那大酒缸抬來。”
大酒缸有半身高,小郡王挑了一個木瓢,舀了滿滿一捧烈酒,噗哧一聲,全潑在西夜星的身上,他被奪了劍,還被侍衛壓著雙肩,指尖不住發顫,“華幼君!你真以為我不敢殺嗎?!”
小郡王讓左右鬆開手,譏笑道,“讓這個孬貨來殺。”
“嘭——!!!”
少年挾著滿身恨意衝過來的瞬間,小郡王利落側過身,手掌掐住他頸,一把壓進酒水裡。
嘩棱!嘩棱!
西夜星整個頭顱浸泡進烈酒裡,刺痛火辣辣的,他也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膝蓋狠狠朝前一撞,竟然擊碎了酒缸,醇酒跟碎塊一起衝垮出來,西夜星反客為主,將小郡王欺壓在腿下,他雙手憤恨掐住他的頸,臉龐跟眼球猙獰充血,胸膛激烈震顫。
殺了他!殺了他!
隻要殺了他,一切罪孽都能消除,小表妹,說不定會原諒他!
他指頭迸出蠻勁,陷出一塊瘋狂恐怖的紅沼澤地。
隻是這上風沒多久,小郡王就出手了,他大拇指戴著一枚光潤的玉扳指,壓住厚軟胚,掐進他的咽喉。
西夜星不由得聳動喉結,雙眼湧出痛苦的淚水,小郡王掐得更深,那種惶恐的、不可預知的絕望齊齊湧上來,卸掉了他身體的所有力氣,小郡王嗤笑道,“本王碰一碰就軟成這樣子了,你這賤奴身子若是離了本王還活得了?”
“閉嘴!華幼君你閉嘴!!!”
他根本不敢承認自己居然渴望著這一頭嬌小的幼鹿。
小郡王手掌又往下移。
“這幾天。”他語調漫不經心,“沒找彆人吧?”
西夜星原本漲
得發紅的麵孔更是鮮紅欲滴,整顆心腸像是軟爛的柿子流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應該罵他厚顏無恥的,但溢出喉嚨的,竟然是一聲。
“……沒有。”
小郡王短促一笑,”很好,很乖,帶你騎馬,要不要?”
後來的記憶斷斷續續,隻記得一些零碎的哭喊,哀求,最後是一絲古怪的愉悅,撕裂開了痛苦與羞恥。
烈酒激著他拋卻了一切的禮義廉恥,讓他在小郡王麵前全然碎掉。
西夜星緩緩睜開眼。
金絡子跟瑪瑙交纏的帳頂,淺茶棕色的肌膚泛著細膩緞子的光澤,他腰間盛滿了珍珠翡翠、金銀寶器,冰冷而華美地纏繞著他,滿床都鋪滿了一層厚厚的、晶瑩剔透的石榴子,隨著翻滾被碾碎,被飛濺,淌出一條條淡紅蜜河。
小郡王拈了一顆石榴子,喂他嘴邊。
少年默默吃掉了,齒間緩緩磨過,渾身吐著一種糜爛的豔。
小郡王挑了眉。
西夜星知道,有什麼變了,從他這一夜沒走出王府開始,從他被小郡王扔進石榴裡開始,他的底線,他的廉恥,他的遮羞布全被撕碎了。他的自私、軟弱、陰暗、腐朽慢慢將他淹沒,他越痛苦,就越渴求。
後來他又開始想,他都痛苦成這樣了,都無藥可救了,為什麼還要在意所謂的世俗?
為什麼不行呢?
他為什麼不能同時擁有兩個人呢?
西夜星頻繁來往於郡王府跟寂真庵,小郡王仿佛默許了般,並沒有像之前一樣阻攔他。
“今日表哥做了一些素菜,表妹你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嘭!!!”
瓷碟儘數被掃掉,他的小表妹一身僧衣,眉目冰冷,“西夜星,你究竟,有沒有廉恥?你夜裡伺候你的小郡王,白天還要來招惹我嗎?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讓朱唇萬人嘗嗎?”
若是換做之前,西夜星肯定被責罵得抬不起頭的,羞愧得手足無措,但兩年後的他,不但美色長開,城府也漸漸深了,他垂下眸睫,“今日,是姨父姨母的忌日,表哥,表哥隻是陪陪你,這樣,也不行嗎?”
他睫毛尾端顫出一滴淚珠。
小表妹果然心軟了,她不讓他進屋,隻在外麵的石桌重新擺了一些素菜跟湯水。
西夜星替她舀了一碗紫蘇湯,指甲覆蓋在上方,無聲無息敲了一下。
等她飲下,蟾酥蜜立即發作。
這是他從館主那裡要來的秘方,說是觀音也難從欲海抽身。
他就這樣唇頰帶笑著,看著小表妹驚怒交加的表情,兩指彆入一段灑金領襟,露出蔥白的頸段以及暗青的吻痕,他的語調溫柔寵溺,又夾雜一絲毛骨悚然的病態,“蝶兒,就算你在觀音跟前奸汙了表哥,表哥也不會怪你的,你知道表哥這世上最愛你,無論你怎麼做,表哥都會原諒你的。”
“……瘋子!瘋子!”
“瘋了有什麼不好?”西夜星撫摸著周幼夢的臉頰,親昵地碰了一碰鼻尖,“你不是嫌
小表哥臟了沒?不要緊的,過了今天,我們都一樣。”
他愈發沉淪在這種癲狂與錯亂之中。
然而情/欲並不能讓他忘記刻骨的仇恨,西夜星借著小郡王的手,抽絲剝繭追查著前皇後陵墓被毀一事,究竟是誰,讓他爹做了替罪羔羊?
又是誰,那麼神通廣大,讓他爹畏罪自殺?
不!
他爹不是畏罪自殺……而是他殺!
某一日,西夜星從夢中醒來,忽然一個激靈,想起了一段模糊的、血腥的記憶,當時他才九歲,正在他爹房間玩著魯班鎖,忽然窗外一陣異響,他爹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把他塞進了床底,用夜壺擋著他。
緊接著。
噗哧,鮮血飛濺,他爹的麵孔倒在眼前。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見到了一隻幼嫩的手垂下來,探了探他爹的鼻息,他記得,他記得,那人虎口處有一塊暗紫蝴蝶胎記!
‘孩兒,活下去,不要報仇。’
那是他爹留給他最後的暗語。
“……星?怎麼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小郡王被他吵醒。
西夜星捶著心口,悲痛大哭,“我想起來了,我全想起來了,我知道,我知道是誰殺了我爹!”
隻恨他當時猶如喪家之犬,逃亡時上吐下瀉,又高燒一場,忘掉了這最重要的證據!
他抱住小郡王,不停地發抖,恨意凶狠迸發,“……蝴蝶!有蝴蝶胎記!那人虎口有蝴蝶胎記!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好,好,不怕,星。”小郡王安撫他,吻他淚珠,“此事重大,咱們需要從長計議,本王答應你,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明日我們入宮,先請天子賜婚,等這件事完了,咱們再還嶽父一個公道。”
西夜星同意了。
進宮之前,他去了一趟寂真庵,告知小表妹真相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小表妹對他依然冷淡厭惡。
西夜星隻是笑了笑,把她捉在暗處,解開衣裳,對她噓聲,“該吃枇杷了,蝶兒,可彆驚擾這神佛。”
第二日,西夜星隨著小郡王進宮,拜見天子。
四周不乏恭維的人,“你們終於修成正果了,這些年也是不容易。”
西夜星已經練出來了,從容淺笑,他甚至不再藏著,將頸圈戴著的吉祥蝴蝶平安圓玉放到最外麵,壓著衣領。
是的,他有兩個心上人,那又怎樣呢?
在他的刻意為之,小郡王也默許了這種存在,可見眾生都愛縱情聲色。
天子見後,拍掌笑道,“小叔父,我說什麼來著,還是你會玩啊,寡人是自愧不如,罷了罷了,那一支龍神軍,就給你吧。你也彆騙人家了,這麼多年入戲,怪可憐的。”
……?
西夜星敏銳察覺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很快,他就知道了,他脖子上戴著的這一塊蝴蝶玉,是先皇賜給小郡王的抓周禮!
他如遭雷劈,渾身血液凝結
。
“不,不,不可能!”
冷,他冷得發抖,他緊緊抓住小郡王的漆黑手籠,“你是華幼君……還是周幼夢?”
他眼也不錯盯著他,維持著最後一分理智,眼珠卻紅了,“說啊,你快說啊,你不可能騙我的,你是男子……不是,是女子……那你為何……不,不對……”
他看著這張臉,恐怖地發現——
輪廓,竟然是相似的!
他快瘋了。
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倏忽。
一個念頭尖銳竄入他腦海裡。
——小郡王從未在他麵前褪過衣裳!
原來玩弄他的,從頭到尾,都是同一個人?
在他清醒絕望、痛苦沉淪的時候,她就是這樣高高在上俯瞰著他,笑著看他怎麼像一條魅蟲,衝著她醜態百出地蠕動?她是不是覺得他的眼淚,他的尊嚴,他不顧一切碎掉也要擁抱他們的決絕,隻是賭約裡最不值得一提的愚蠢一筆?
她撕碎了他的所有啊!
她怎麼能,怎麼能偽裝成男子,把他養成被天下人恥笑的孌寵之後,又讓他在佛祖麵前破戒?
她說歡喜他,就是這樣一步一步把他推進深淵的?
“歡喜你?”小郡王似乎聽見他的低語,詫異道,“一個妓而已,打發時間倒還可以。”
她笑,“星,這麼好騙可不行呢。”
“華幼君——!!!”
西夜星突然暴起,他指甲破裂,鮮血淋漓剝掉了腰封的一枚珠片,割向陰蘿的喉嚨,她用手擋了擋,被他瘋狂啃咬掉一塊皮料。
大批禁衛軍湧了進去,將他的頭顱凶狠壓在地下。
西夜星動彈不得,他頭發淩亂,死死盯著陰蘿。
“叔父,叔父你沒事吧?”天子大怒,“不知好歹的東西,傷我叔父,把他剁碎喂狗!!!”
“沒事,隻是被小瘋狗咬了兩口。”
陰蘿脫下一隻黑鴉手籠,尾指鮮血淋漓,似有若無翻了翻手背。
西夜星臉色煞白。
天光映著的,那虎口處,分明,分明,咬著一隻暗紫蝴蝶印記。
驟然。
他全明白了。都明白了。
前皇後是壽康太後侄女,她的暴斃,以及陵廟被毀,都隻是為了削弱太後的勢力,而他爹是太後黨,自然也要被天子郡王黨一並除去!
哈哈!
原來如此!
他愛上了殺父仇人,甚至還是滅他滿族的仇人,他愛上的,不止一次,還不止一次哈哈!!!
惡心!惡心!惡心!他果然是個賤種!大賤種!
他這半輩子竟然在取悅仇人!
西夜星痛得頭痛欲裂,反胃,嘔吐,腥血淹沒了口鼻。
“哈——可笑哈哈哈哈!!!”
“對不起,對不起,爹,娘,哥哥,妹妹,對不起,是我賤,是我身子賤,是我自甘墮落,我沒能為你們報仇哈哈孩兒不孝——”
西夜星已經明白,他殺不了這一世的仇人。
他猛地掙紮昂首,撞上了侍衛的刀口,灑出一抹瑪瑙血。
可真紅啊。
他不合時宜地想。
像那一年,在香火繚繞的菩薩頂,那一場肝膽俱裂震驚天下的殷紅,她不吻眾生,偏悖逆神佛,吻他至深。
他以為那是真的。
他竟以為那是真的。
他唇口溢出滴答滴答粘稠難禁的血,意識逐漸渙散。
她在說謊。
“原來……菩薩也說謊啊……”
那隻春日蘆花雪裡的蝴蝶,早就死了啊。
瀕死之際,他被人抬起下頜,小郡王黑濃眉枝,唇肉軟腴。
她竟天真惡意笑道,“彆哭了呶,你還要……在我手上死千千萬萬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