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剛從飴糖熱湯裡撈出來的。
甜得溶出了水,都快要死了的樣子。
似乎意識到有人在看,練星含抬起朦朧的雙眼,惡狠狠釘了一記。
看什麼看!再看眼珠子挖出來喂毒蟲!
小兵們臉色通紅地轉過來。
練星含又住回了八王姬府。
他發現有什麼不同了,最明顯的就是稱呼,他不再是公子,而是一聲君夫人。
?
誰是她的君夫人?
這個稱呼讓他又羞又惱,男子豈可為夫人!
但很快,練星含品出另一層意思。
元幼平要稱帝了?
也是,真定門之變,她說到做到,把開城門的,歸降的,侵略的,通通屠了一遍,兄弟姐妹除了七王姬,可以說是全軍覆沒,就連他的五原密教,都損失慘重,也不知道她會如何安排這些戰俘。
練星含想要了解外頭的情況,但他往往還沒踏出一步,就被鶤鴉衛嚴加看管。
他們一板一眼地回應,“君夫人,主人外出,還請您安心養胎。”
練星含:?!
見鬼的安心養胎!!!
元幼平是真的把他當成生育的種蠍了嗎?!這個混賬!!!
這日,練星含捉了一些黃粉蟲,喂養兩隻幼蟾蜍。
這又怎麼來的呢?
那一次他遣送盤古蟾蜍去牢房探望江雙穗,倆人正說著話呢,他卻被元幼平弄到神魂顛倒,導致盤古蟾蜍也發了情潮,當場就產出一片黑潮。
而盤古蟾蜍一次能產卵萬枚,經過互相吞食,廝殺,隻剩下最後兩枚。
尋常的時候,練星含把它們養在絲絛裡,而這些時日,他都被元幼平拘禁在寢宮裡,索性就把它們都放出來,親手養著。至於五毒裡的小毒蛇,練星含至今對它還是冷冷的,大有著遷怒之意,但總算允許它肆意糾纏手腕了,這讓小毒蛇很是高興。
“——嘭嘭!!!?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
“奉娘娘之命……請練公子入宮一敘天倫。”
是女使的聲音。
練星含想了想,這應該是元皇後身邊的一等女使,銀
竹。
元皇後要見他?
有了元皇後的袖信,鶤鴉衛很快就放了行,練星含坐上轎子,進了內王城,他有一些不自在,這算是見婆婆嗎?
他與元皇後見得不多,隻知道她年長美麗,頗為溺愛元幼平,他又是她丈夫的男妃,又是她女兒的君夫人,元皇後不會刻意刁難他吧?刁難也好,他就可以趁機發難,脫離元幼平的掌控!
等等。
練星含掀開了軟簾,“這不是去神元宮的路,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銀竹顫著雙肩,“公,公子,您就彆問了,等您去到,您就知道了!”
去哪裡呢?
飛黃殿!
老登真王的寢宮!!!
練星含心頭凝起一層堅冰,銀竹則是快步走進,抱起咯咯直笑的九王姬,腳步在他身邊頓了頓,低聲道,“您堅持住,我已讓人快馬去喚殿下了!”
難怪。
難怪元皇後要他進宮,原來是要他做人質,去換回九王姬!
練星含譏諷地想,這元家,從老到小,都隻把他當成一件可以轉贈的禮物吧?
哈,真是可笑,他竟以為——
“愛妃,你來了啊。”
老登真王在總管公公譚金喜的攙扶下,慢慢朝著他走來,他大病一場後,身體消瘦得厲害,雙眼也是渾濁暗沉,盯著他像是盯著一道大補的菜肴。
果然。
這老貨的失語有一半是裝的,實際上早就清醒了,不然怎麼寫得出退位詔書?
練星含驟感惡心,冷聲,“老貨,彆用你那令人嘔吐的稱呼叫我!”
老馬王嗬嗬一笑,“不喜歡寡人的愛妃,卻喜歡小八的君夫人?果然哪,你們這些少年,都貪花戀酒,喜好鮮嫩的顏色,殊不知,有些東西,卻是越老越有味道的。”
“比如你的老人斑嗎?還有你那軟趴趴的臟東西嗎?”
練星含直接毒舌。
“我跟你的王姬夜夜笙歌都行,而您不吃藥,怕不是得見閻王吧?”
老登真王神色僵硬,“……放肆!放肆!咳咳咳!!!”
練星含正欲後退幾步,尋找機會離開飛黃殿,老登真王早有所料,“你坐的那轎子,是那個小畜生的舊轎,都是她的氣味,你應該分辨不出來,這裡頭還摻雜了其他一味。”
?!
這老貨竟敢下毒?
練星含立即摘下耳邊的一枚蠍刀,割破掌心,竟然流出一抹微粉的鮮血,他骨軟筋散,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沒用的,這是一夜取樓蘭,藥性熾烈,直搗黃龍。”老登真王眼神閃爍,“寡人知道你跟小八已經有夫妻之實,但寡人不在乎,你是寡人想要的第一個男子,今夜就由你和姐姐練月妃,伺候寡人洞房!寡人絕不會虧待你們姐弟!”
這是個天載難逢的時機!
老登真王暗暗地想,元慈恩正在西大營巡防,等他與這對姐弟拜了天地,坐實妃子之名,她再
怎樣猖狂撒潑,也不能插手君父的房中之事!
而且老登真王也有另外一個打算,這是他跟小八王權的較量,他先人一步奪走雙妃,震懾後宮,無形之中也打壓了小八的氣焰,讓她明白——
不是搶到的,就是她的。
到時候,他就可以重新回歸朝廷!
又是兩名女使低著頭進來,她們攙扶的,不是彆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姐姐練月妃,不僅上了梅花妝,還給她換上了一身稠麗的紅服!
這老貨竟敢來真的?!
練星含身體麵軟,緊緊攥住身邊的紗帳,才沒有因為發作而倒下去,他神情冰冷陰毒,“老貨,你敢碰我跟姐姐一分一毫,元幼平,你的女兒,會把你千刀萬剮的!”
“愛妃啊,你還是太年輕了。”
許是夙願在這一夜終於成真,老登真王病容漸退,容光煥發,聲音也漸漸高昂起來,“這是登真,不是練國,天地君親師,寡人為君父,小八為女臣,她若不想被天下人責罵,戳脊梁骨,她就隻能忍痛割愛!愛妃,寡人知道寡人年老,比不得小八青春年茂,但寡人待你之心,一片癡情!”
“呸!就你這張老臉,比夜壺還臭,也好意思跟元幼平比?”
老登真王惱羞成怒,“把他抬進去!寡人倒要看看,他在小八床笫,能有多放蕩!”
總管公公譚金喜小聲道,“小練妃,還沒上妝哪。”
老登真王擺手,“不用,這頭倔驢,再美的妝也是浪費,抽服就好!”
那兩名女使便又過來抬練星含。
“滾——!!!”
他容色陰慘而暴怒,拖起一個胭脂水釉的梅瓶就砸了過去,可惜身體虛浮,準頭不利,竟然讓那老貨隻是擦破了額角!
“抬他進去!!!今日他不願也要願!!!”
老登真王受了傷,最後一絲耐心也沒有了,又驅使了兩名力奴。
練星含被他們拖著走,他腳跟重重踩在那一片碎瓷上,紮出了血,蜿蜒一路血跡。
以血為祭!召喚五毒!
他腰間的朱紅絲絛漸漸鼓動起來,已經祭出了一條蜈蚣,它爬進主人的袖間,等待著一擊必殺。
就在他被拖上龍床,要跟他姐姐躺到裡側之時——
“駕——!!!”
駿馬!烈鞭!喝罵聲!
是元幼平!!!
練星含心弦被狠狠勾扯。
透過那雲遮霧罩的紗帳,他模糊看見,有一道影子強硬衝進飛黃殿,下馬的時候,那血桃色抹額高高飛揚,腰腹繃直發力,雙腿亦如一杠虹烈長槍,凜冽插進了這天子宮中!
也插進他的心中!
“我的君夫人呢?把他交出來!!!”
她暗含怒氣。
“大膽元慈恩,你敢擅闖飛黃殿,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君父嗎?”
老登真王同樣驚怒不已,他怎麼也沒想到,西大營都快半日的路程,她怎麼能這麼快抵達?!
“元幼平——我在這裡!!!”
練星含腹部沉勁,用力爆發出最高聲的一句。
“你放肆!來人啊!抓她起來!!!”
混亂聲交織一片,練星含隻聽見嘶啦一聲,他不遠處的紗帳被來人撕裂,隨手扔在蠟炬上,登時燃起烈火。
“走水了,走水了!!!”
女使與力奴匆匆滅火,總管公公護著老登真王後退,整個飛黃殿亂成一團,而他被元幼平雙手探過膝彎,斜著腰抱了起來。
唰!!!
少年魔種的臉仿佛也被火光燒灼了般滾燙,他掙紮著手腳,“放……放我下來!”
但小畜生抱得很緊,那乳鴿般的身子竟有那麼茂密的、響亮的心跳聲,他微咬住唇,雙手悄悄環上她的頸子。
“反了!元慈恩!你這是反了!”
而見到這一幕的老登真王被氣得發顫,“那是你老子的妃子!你放下他!物歸原主這個道理,皇後沒有教你嗎?”
“教了呀父王。”小王姬又是一副嬌嬌脆脆的聲嗓,“所以,隻要他成為無主之物就可以了吧?”
陰蘿放下練星含,雙手抓住衣襟。
“撕拉——!!!”
她撕開了最外麵的一層錦衣,竟然露出了裡麵的素白的喪服。
老登真王一看險些昏厥過去。
陰蘿將手中的碎料丟到一旁的宮燈上,又是一場烈烈新火。
女使剛撲救完上一場火,見狀都滯住了。
“啪嗒。”
陰蘿轉身將手指鑽進練星含的嘴裡。
他:?!
少年魔種的雙頰燃起暗火,他含混不清,“……你,瘋了,要,搞,也……回家搞……”他竟不抗拒她。
但陰蘿拖出來後,指尖則是點在眼下,拉扯出一道細長晶亮的水跡。
“君父,君父,君父……”
便見這位八王姬,將水桃瞳揉得紅彤彤的,惹人憐愛,她哽咽著,抽泣著,“君父,駕崩了!!!”
幾乎就在同時——
內王城響起了喪鐘!
老登真王臉色煞白,緊緊捂住刺痛的胸口,“元慈恩,你還敢來這一套,譚金喜,把這胡言亂語的八王姬——”
他還沒說完,總管公公就跪了下來,額頭貼地,眼淚嘩啦啦地流動,“陛下,駕崩了嗚嗚嗚。”
女使跟力奴同樣對視一眼,緊隨其後,抖個不停。
“陛下……陛下駕崩。”
“……你們?你們?你們想死了是不是?!”老登真王暴怒無比,他抓起懸掛在牆上的寶劍,“信不信寡人殺光你們?寡人要誅你們的九族!一族都不能留!”
他拚命劈砍,被陰蘿擰了手腕。
哐當!
寶劍落地,老登真王也氣喘籲籲,癱軟在地,“寡人還沒死,還沒死,來人,元慈恩造反!造反!”
可是,當元皇後攜帶著九王姬趕來,迎著老登真王那期盼的目光,也隻是淡淡來了一句,“恭送陛下龍馭賓天。”
九王姬笑嘻嘻拍掌,“龍!龍!天!天!”
緊接著,文武百官也來了,烏泱泱擠滿了飛黃殿,老登真王還喘著氣罵著呢,他們就當看不見,在八王姬的威懾麵前,也是恭恭敬敬磕頭。
“恭送陛下大行!!!”
“嗬嗬——嗬嗬——”
老登真王被氣得喘不過氣來,雙眼絞紅,臉色發紫,在臨死前,發出了最怨毒的一句詛咒。
“元慈恩,元慈恩,你這個,不忠不孝不義之徒,你當,你當眾叛親離,斷子絕孫,永墮阿鼻地獄!!!”
滿殿寂靜得嚇人。
直到。
那傾城絕豔的小練妃牽起了八王姬的手,放在他的腹前,眉眼透著一股烈豔。
“老東西,你放心去吧,你的子子孫孫,都在這呢。我偏要她多子多福,瓜瓞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