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陰蘿繳獲的第一顆魔心。
還是魔種主動奉上來的。
她好奇地反複翻看,咕噥著,“想要得手也沒那麼難嘛!”
都說神心悲憫,天生易剜,而魔心險惡,向來難盜。
神洲三萬九千域裡,流傳的神女救世的事跡可不少,什麼我給妖修洗衣做飯啦,什麼我嫁給魔修十年三胎啦,什麼我與鬼修三生三世虐戀啦,什麼我為愛成魔跳誅仙台啦,主打就是一個為愛獻身、情深不悔、多子多育。
剜心更是家常便飯。
說是愛世愛人愛平等,其實也分三六九等,大多數救世神女都是衝著魔種的美貌、權位以及他日後的永恒魔統去的。
換成一個沒有地位沒有美貌的醜□□精兒,你看看這神女們願不願意花費一生去救?
當然,陰蘿懷疑這是妖界、魔界、鬼界的陰謀,特意散出這些風流豔聞,就是為了欺瞞神洲這些涉世未深的小女仙們——
你看呀,我們好可憐好弱小好無助,你們貌美慈悲,快來救贖我們啊,救贖我們墮落的心,救贖我們落魄的身,救贖我們汙濁的魂!
我們這些不能回頭的,最需要你們的拯救了!
蘿蘿:我嘔嘔嘔。
然後小女仙們付出的是什麼呢?
是身體,是神魂,是道心,是再也無法回頭的信仰!
然而。
魔即汙濁,魔即墮念,投身在他為你開辟的邪惡欲海裡,終日醉醉如仙,你以為他愛上你,實際上他隻不過拖著你的腳踝,以深愛的名義,遮蓋你原本的光輝前途,把你埋進更渾濁的深淵罷了。
你還以為他超愛你,陪著你墜落深淵。
——本就在深淵的魔,他陪你墮落有什麼可感動的?
不過是神女們的自我感動罷了。
她鄭陰蘿即便要墮魔,墮妖,墮修羅鬼道,那也是她當膩了神姬,走煩了正道,厭棄了蒼天明耀。
向來隻有我負蒼天,不許蒼天負我!
陰蘿可不樂意自己被一群無情無義小畜生牽著鼻子走,她得比他們更無情無義,更小畜生才行,不然怎麼能壓得住這一群冷血魔頭呢?
靠她的真心嗎?
呸呸呸。
這可是最沒用的東西。
她先前不也給神洲眾生掏心掏肺了嗎,也沒見幾個記得她的好,就為了一個真假帝姬,就為了那個渡劫九世還是個廢物的玩意兒,把她押斷龍台了,隻為汙穢她的神徽讓那廢物接手,她要是沒留後手,差點就灰飛煙滅啦!
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神世第一帝姬慣是這麼霸道峻厲,因而也對少年魔種說,“你還說你極鐘愛我?你醞釀了這麼多時日,就隻給我半顆殘心?”
練星含:?
練星含:??
為了取心,他胸肺都是破損的棉絮狀,血塊滴滴答答地掉落,疼得無法躬身,她反而怨他隻給了半顆殘心?
他生生被氣笑了。
“元幼平,你,你個,你個沒有心的混蛋!!!”
他又吐出一口豔血,專門往她臉上報複的。
陰蘿早有所料,偏過了頭,那血全落在她的頸窩裡,如同大碗的、被打碎的胭脂。
陰蘿呶呶不休,“我怎麼沒有心啦?你給我不就有了嗎?你看看人家神女救世,剜的是整條的神髓,整顆的心臟,整副的神魂,你竟然隻用一半兒打發我,你看不起誰呢?好好好,你嘴上說著喜歡我,還要跟我拜觀音,心裡其實計較著是不是?一顆心都舍不得,你真小氣真討厭呀!”
她腳踝的軟東珠足鐲還踢了他下。
少年魔種又恨又愛。
分明,分明她哄騙了他,踐踏了他,背叛了他,調兒到現在竟還黏黏糊糊的,如同黏連不絕的薑蜜湯,連討厭二字都被她嗔得嬌嬌軟軟,好像不是什麼血腥遍地的剜心現場,而是跟著小情郎在紗幔之間,說著一些羞人的床笫私話。
“元幼平——!!!”
練星含血淚斑斑,“我是魔,是魔,不是什麼神女,我也不救世!!!”
我的魔心都剜了半顆,給你供著,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你不救世,那你救我呀。”
元幼平這個小魔頭,簡直把得寸進尺、貪得無厭、欲壑難填發揮到了極致,她手指硬是擠進來,與他十指相扣,扣在冰冷頸側。
“放開!你惡心!誰要救你?你放開我!!!”
練星含氣息淩亂,又不得掙脫,隻能冷冰冰釘著她的頸段,想著若能折斷最好。
這才看見,她那脖頸脫去了那毛茸茸的玄狐披領,裡頭竟戴著一隻紅銅胎質的桃枝細蠍重鐲,那桃枝也不是什麼正經的桃枝,它柔弱纖細,卻把毒蠍胸腳都緊緊捆起來,螯肢被翻過去,抵著蠍額,隱約露出暗紅的厴麵。
這也是他跟元幼平慣常洞房的模樣。
她總是喜歡從身後捆束著他。
少年魔種原本失血的、蒼白的麵容霎時卷起了漫天雲霞。
這個,這個混球,竟然把這麼不正經的求歡圖案戴在脖子上,她,她就沒有一點知羞的心嗎?
也是到了登真,練星含才知曉一些傳說風俗,譬如蠍子,意味著攜子,更意味著子孫延綿,從他五歲遇見元幼平那一刻起,她的發上,身上,佩戴的都是一些冰冷的、細條的、華貴的玉京子,何曾見過她梳起了蠍尾辮,戴起了桃蠍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似她從伏波歸來之後,她的目光逐漸在他身上流轉,也愈發喜愛一些與他有關的蠍辮、蠍鐲、蠍衣了。
元幼平……是愛他而不自知嗎?
也是,這小混球雖是把他弄得極狠,可每每行事,總是極為天真嬌蠻,又孩子氣十足,你看那軟溜溜的臉團兒,茸毛細細帶粉,都好像沒開竅呢。
她會為他而開情竅嗎?
他心魂顫飛,指腹被她壓著,陷入她那水奶酪
般的細膩肌膚裡。
轟!!!
他臉頰燒得更紅了,“元幼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你放開……”
聲音卻是愈發弱了。
哪怕他跟元幼平恩愛過百場,可對於她的囂張內秀,每每都有一些手足無措之感。
陰蘿還不知道自己隻是隨意戴了一隻紅銅桃蠍鐲,魔種的骨氣已經軟爛到搖搖欲墜了。
陰蘿的乖嫩臉兒還耷拉裝著呢。
“你怎麼能不救贖我呢?你看我這一世呀,天煞孤星,克父克兄,除了孤獨的王座,甚麼都沒有!”
她甚至還說哭就哭,水桃瞳裡溢著粼粼碎光,哽咽道,“從小,父王就把我捧到堂前,說是天之驕女,萬千寵愛,可是哪一回,我不是出生入死的?我隻是他的真愛之子,大哥哥的磨刀石罷了!”
“還有我那舅舅,麵如觀音,心腸可黑著呢,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磋磨!”
“還有朝野,還有百官,還有很多很多,我都說不清,委屈都壓在心底,你都不知道這些年,我活的多不快樂,多不自由嗚嗚……”
她撲進他懷裡放聲痛哭。
起先,練星含是不信的。
“元幼平,彆裝了,你又騙我是不是?”
中途,練星含猶猶豫豫。
“元幼平,你彆哭了,我不會受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