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第二個火葬場(2 / 2)

練星含又僵住。

他在想什麼?他竟然,竟然要蝴蝶娘娘保佑這個小雜種?!

元皇後見他臉色不好,便輕輕斥責陰蘿,“她也是胡鬨,怎麼能憑著任性與賭氣,把你放在繡籠中生養?我昨日知道,已是狠狠訓了她!我神元宮還有一些流浸膏,你拿回去,好好服用,不要留了疤!”

少年魔種又譏笑,“留了也好,她可以找個更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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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皇後不由得失笑,“外頭的王侯少年再貌美又如何?我兒隻讓你一個人懷了,後宮也隻有你一人,還不能說明她對你的情誼嗎?你也知道,她那麼貪新鮮的家夥,卻隻貪你這一口。”

甚至大逆不道奪走君父的少年妃。

他濃睫微震,竟沒反駁她。

元皇後又伸手搭在他的手背,寬慰道,“如今你什麼都無需多想,將王太女平平安安順育下來,便是最大的福氣!”

又是順育!

又是福氣!

他難道除了這個孕肚就沒有彆的可取之處了嗎?

元幼平喜愛的隻是他能傳宗接代的蠍肚子嗎?

元皇後越是溫柔細膩,看著這張與元幼平相似的眉眼,練星含越是壓不住自己的尖銳性子,炮仗般燃起怒火,“王太女,王太女,你們隻想著女兒,若是個男兒就不要了嗎?既然生出來都要被輕賤的,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滾!都滾!”

嘭的一聲,摔碎了手邊的那一碟魚茸花糕。

“……少主到!”

殿外漫漫傳頌進來。

練星含雙肩一顫,元幼平隻在靈前即位,還未正式舉行登極大典,宮人們一律喚做少主。

踏踏。

小花靴輕快翻了進來,伴隨著嬌嫩笑聲。

“怎麼啦?誰不生啦?誰要我滾哪?”

陰蘿撿起了地上那一塊碎掉的茸雪花糕,抵到練星含的唇邊,聲嗓泛涼,“我母後特意給你做的,怎麼這麼不識抬舉呢?”

“不吃!我就不吃怎麼了!”

他馱著沉重孕肚,笨拙地轉身,被陰蘿掐了唇肉,硬塞進去。

“恩兒……”

元皇後有些擔心,這是否過於粗暴?

練星含被掐開了嘴,眼淚泛著細粒珠光,他氣性狠狠發作,“元幼平,你就會強迫我,嗚嗚,這麼大塊,也不知道要捏碎一些,噎著我了……”

銀竹慌忙端來一碗熱茶,陰蘿接過,唇珠試了試水溫,吹了片刻,又潤了潤唇角,“好啦,不燙了,你喝吧。”她嘟囔,“我都沒有你那麼嬌氣!”

“懷的又不是你!”

“那你喝不喝啦?不喝我全潑了!”

陰蘿揚了揚自己端著茶盞的手。

練星含抿著唇瓣,如同淺灘裡的小鶴,慢慢踱步過去。

“……我喝,我喝就是了。”他小聲埋怨,“你那麼凶做什麼,嚇到我們了。”

陰蘿衝他抽了抽俏粉鼻子,很是唬人的小老虎模樣,仿佛在說——

不聽話!家法伺候!

夏日的宮殿放了花梨冰鑒,嫋出清涼細絲,元幼

平胸前配著一副銀翡翠雙長襟,茭白小耳也鎮著一對萬年吉慶珍珠流穗牌,小時候那麼驕橫跋扈、無可救藥的家夥,脊骨竟也撐起了這個國家的權鼎,成為了這片天地間最富濃嬌麗的顏色。

偏在他麵前,這小君主噘著雙唇,孩子氣般威脅他。

仿佛從未長大過。

颯冷雪夜那一場跪,年幼後背烙上的那一條鞭,都是她年年厭惡自己的象征,她從小就想殺他,可預知未來會有這一刻,她會坐在他的麵前,在炎炎烈烈的日頭,為他吹涼奉茶?

於是驕縱小鶴低下了頭,張開緊閉的唇肉,小口小口地飲著她吹涼的溫茶。

“這麼好喝嗎?”

她有些狐疑,也擠進一顆黑絨絨的小腦袋,跟他臉挨著臉,鼻子擠著鼻子,同喝一碗熱茶。

“唉呀,好苦,狗雜種,你又騙我喝!”

她皺起了肉鼻頭,嬌蠻指責他。

“我騙你什麼了?是你非要搶著喝,能不能講點道理?”

“不講,我就是道理!”

她昂起驕傲脖子。

練星含的目光從她的潤澤唇間一掠而過,他今生今世吻的這張嘴,怎麼能這麼鬨,這麼討厭,這麼……讓他心潮起伏。

“……妹妹。妹妹。”

九王姬撲到他腳邊,高興地流著涎水。

練星含:“……”

九王姬才周歲,若是他蠍兒出生,跟九王姬也才差兩歲,到時候誰還能分清哪個是外甥?

果然——

“元幼平,你就是個小畜生!”

讓他年紀輕輕就懷了孕!

蘿蘿:?

喂你茶喝還罵我?!討厭鬼啦!

七月,在登真鐵騎的馳騁之下,五原化外之地相繼淪陷,石桑、大磨、宛國等紛紛獻上降書,願順萬朝。

練星含把手指頭都戳爛了,勉強做出一頂稀爛的虎頭帽,被陰蘿嘲笑了大半天,他生氣撅臀。

隨後陰蘿表示,自己要大展身手。

於是這人間又多了一雙紅腫的小豬蹄子。

練星含給她包紮時,她還狡辯,“這不是我的問題,定是這繡花針在謀害我這一條真命小天龍!”

八月,元副相攜大軍班師回朝,百姓夾道相迎。

練星含已經很少下床了,他腹部高高隆起,瑩潤如玉山,陰蘿反而喜歡抱著他睡,據她說有一股兒甜甜的奶香味。

登徒子呢你。

練星含差點沒把她踹下床底。

九月,元武闕獻俘,同時舉辦天子登極大典。

這一日,也是他跟元幼平的大婚。

少年魔種有些恍惚,被宮人們服侍著,盛裝豔飾,從指尖到腰間,穿戴起了他跟元幼平的帝製婚服。

素白綾衫,配鮮紅絲絛,恰如八方神明慈悲低首。

這一日,也是大暑,人間最熱的時節。

他肚子很大,快要生了

說來也是荒唐,他一個轉世魔種,在這第七十七世,最應該功行圓滿的一世,竟要給神洲帝姬誕下麒麟兒,可他漸漸地不討厭這種瓜熟蒂落,他甚至愈發能體會一些如履薄冰的、謹小慎微的情感。

往常他不在意的萬物,竟也變得可愛靈動起來。

練星含額頭滲著熱汗,卻不要人攙扶,他持著一扇金蟬便麵扇,緩慢地行走鈴庭,走過水鴛鴦,走過紅箋紙。

最後。

平恩殿前,他在那一尊菩薩前,停了一停。

這尊菩薩金身是用銀杏雕成的,就是元夜燃燈那晚,他在大相國寺拜的那一尊,被元幼平給截到宮裡來,說是要讓菩薩娘娘庇佑她從此以後蠍蠍不斷,甚至還慫恿大臣,日日來捐香油。

當時就把練星含給氣笑了,這麼虔誠焚香,這小混球還想要他生幾胎呢?

佛麵浮金光影交錯,慈悲又安定。

他輕輕地問,蝴蝶娘娘,菩薩娘娘,我真的可以嗎?我真的可以拋卻前塵,舍棄前身,投進元幼平這個小壞種的懷裡嗎?我們隔閡著山川,隔閡著神魔,甚至隔閡著前世今生,我若成了她須臾之間的情愛,她會不會因此輕賤我?

都說恨比愛長久,我若是無恨,怎麼能讓她向我堅定不移地奔來?

練星含默默地想,起碼,給我一個明年。

明年的嫩梨蒿,明年的水月,明年的紅花,明年的元幼平。

還有我們明年的活潑蠍兒。

請讓我活過春亡關。

請讓我這個魔種,死在神女最烈的情意裡。

練星含便麵遮臉,拜過銀杏菩薩,穿過一重重的宮門,越過一級級的玉階,日光透過烈烈絳幡,在她的額間投下第一注煌煌燁燁的烈焰。

這是神世帝姬,他的意中人!

她站在至烈的天光,來迎他出嫁!

練星含眼尾微勾,額心的美人尖垂下了五枚銀質彎月,寓意著圓滿無缺。

她牽過他的手來,朝向天闕。

卻在。

聲浪沸起的那一刻,他情意最烈的那一刹,壓下他的頭顱,折向底下的朝臣、將帥、使臣。

以及眾生。

“今日是孤的大婚,也是大祭!”

“當!”

“祭魔種,赦天下!”

額心月亮沉了水,他顫著茫然無措的密睫。

原來明年,是神女隨口許下的一個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