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有可能發生在身邊的危機,幸村總是嗅覺敏銳。
在白鳥給明野遞了那份用心可疑的雜誌後,他第二天就背著明野找上門去。
“白鳥前輩,請問你是在哪裡在何時撿到的這本雜誌呢?”
白鳥的臉色刷地雪白。
幸村神情平和,輕巧的語調就像在和她談論天氣。美麗的鳶紫色的雙眼依舊溫柔,但不知為何,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被那雙眼睛注視。
空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沉重起來。白鳥好似沉入了深海,到處都是若有實質的壓迫感,甚至無法呼吸。
“這是……那個……”
囁嚅半晌,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但幸村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打算,輕笑一聲,竟然在窗邊擺開畫架。
“不用急的。畢竟那裡得是人人都會經過,還有足以放得下一本雜誌的空位,並且還是我當時沒見過的地方。白鳥前輩,你可以慢慢想。”
沙沙沙——鉛筆在紙麵摩擦。他竟然就像忘了白鳥的存在一般開始畫窗外的庭院。
白鳥可以裝傻糊弄,可以反過來生氣質問,還可以話都不回一句轉身就走。她知道,幸村絕不會做出任何粗魯的舉動。
可她不敢。除了一五一十招供以外,她什麼都不敢。
不了解幸村的人對他莫名畏懼,如果能戰勝膽怯靠近他,會發現他其實令人如沐春風。如果再進一步的了解他,會比一開始更加害怕。
就在剛才,她終於走到最近的這一層,可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乍一聽到明野裡士這個名字,幸村有些意外。
他短暫地與裡士同班過一段時間門。這個人隻給他留下了極度自卑的印象。
自我厭棄與恥辱感整日將裡士折磨得不得安寧,所以這人每時每刻都在盛氣淩人,以維護他那脆弱得不行的內心。
幸村與明野裡士毫無交集,雖然姓氏相同,他卻沒有把他和彩聯係在一起。
一看就知道裡士出生富貴,備受溺愛的同時也得到最好的教養。他像是一顆被打磨得閃閃發光的寶石,被擁有他的人捧在掌心向人炫耀。
而明野是角落無人留意的野草。即便土地乾裂,沒有陽光和雨露的滋養,她也頑強地存活著。
幸村又問:“為什麼明野君單單找上了你?”
“我……和他算是熟人。”
幸村已經知道她是因為喜歡他才做的這種事,但他對此什麼反應都沒有。因此白鳥也沒有恥辱或者尷尬。
隻不過同樣在平靜中接受了一個事實:她永遠也無法在他心中引起哪怕小小的一圈漣漪。
幸村放下畫筆,“前輩應該不止是明野君的熟人。在醫院你見到彩的表情告訴我,你認識她,但她不認識你。”
“……”他對明野的關注竟然到了這種程度嗎?就連原本不在意的人曾用什麼樣的目光看過她都記在心裡。
白鳥隻得
全說了:“我的奶奶曾是明野家的管家。我時常與裡士見麵,隻遠遠見過彩一麵。所以她不認識我。”
他又問出她的祖母從什麼時候開始當的管家。最後提出見老人一麵。
他終於又是沒能忍住,在她告訴他之前就探聽了她的過去。
***
明野裡士有生以來體會最深的情感就是“厭惡”。
“裡士”這個名字是“伯父”給他取的。
“伯父”名叫明野聰,聰,羅馬音是“shatoshi”。裡士的羅馬音也是“shatoshi”。
每當聰用那雙蒼老但充滿得意和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都讓他很不舒服。
有一天,他在電視看到蛀蟲咬空木料在裡麵築巢的情景,突然就吐了出來。明野聰看向他的目光是一隻隻蛀蟲,而他就是那根木料。
聰總喜歡坐在裡士身邊看他如何做功課,喜歡牽著他去高級酒店參加宴會,帶他陪自己上班。
“裡士,這裡的一切將來都是你的,你再長大一點就會接手我的工作。”
就算用再多的香水,也遮蓋不住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衰敗的惡臭。滿嘴的“繼承”、“繼承”,隻不過因為他老了,生命開始枯萎,所以想紮根在裡士身上。讓裡士長成他的模樣,以達到另一種形式的生命延續。
簡直惡心死了。
隨著裡士長大,“伯父”越來越離不開他。有一段時間門他被帶到他家裡,和他的妻子女兒生活在一起。
裡士很喜歡姐姐明野彩。她是同齡人,比他大,還這麼好看。雖然姐姐對他很冷淡,但不妨礙裡士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
他曾天真地喜歡過伯母明野悠。因為她溫柔又美麗。
直到某天,悠單獨帶他去泳池玩耍。玩著玩著突然將他腦袋溺在水裡,不管他如何掙紮哀求都不鬆手。
好在有彆的客人過來,他得救了。
回到家,悠聲淚俱下。和泳池的其他客人以及管理人員一樣,沒人相信裡士的話,就連向來溺愛他的“伯父”都將信將疑。但從那以後,“伯父”再沒讓他與悠接觸。
他購置了另一處好大的房子,將他的雙親從那棟簡陋的公寓接過來,再加上一個管家卡斯特奶奶,五個人住在一起。
每次“伯父”不在,他的“父親”都會用看穢物的眼神看他。雜|種——他這麼稱呼他。
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拽著母親的頭發將她從家裡任何一處拖進臥室,在屋裡留下一連串的慘叫。
他的母親對他總是畏畏縮縮。從不責罵也從不擁抱,她對他永遠就隻有一個表情:卑微的、討好的微笑。
裡士覺得這樣的“父親”和母親都很惡心。
好惡心。
他所有的親人都好惡心。那麼身上流著他們的血脈、和他們同吃同住散發出同樣氣味的自己又是什麼?
隻有姐姐是特彆的。純潔的,美好的彩,雪山上的白雪一般潔白又冰冷。就連她
周身的空氣都是這麼清爽,隻有待在她身邊,他才活得下去。
所有人都對他“伯父”點頭哈腰。裡士知道,隻要繼承了這個人的一切,他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為此他將所有時間門都撲在課業上,不斷跳級。
早一點,再早一點得到彩。
她樂不樂意沒關係,伯母那麼討厭“伯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還是離不開他麼?
就在他離成功越來越近的時候,明野竟然被那個家夥偷走了。
明明比誰都強勢好勝,卻在她麵前裝乖賣巧,作出一副溫柔的嘴臉。明明隻是個突然冒出來的,卻纏著她不放,走到哪炫耀到哪。
那他就要在彩的麵前揭露他的嘴臉。
決勝台詞是“那家夥與我們父親是同一類人”,這樣一來彩就不會再喜歡他了。
比賽結束,原本圍得滿滿當當的人群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從中間門撥開。獲得這次球技大賽全項目冠軍的幸村施施然從被讓出來的大路正中走來。
——為什麼?
裡士茫然看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手心。為什麼彩會甩開他的手,奔向幸村。
幸村大大方方地當著所有人的麵牽住她的手,好像根本不介意正在看著他們的人會怎麼想——不,他是故意的。他是在告訴所有人,她是他的。
“我按照約好的獲得全勝了哦。你要怎麼獎勵我呢?”
“嗯……那就,精市真棒真了不起!”
裡士切齒。幸村低垂著腦袋以方便明野摸他頭的樣子可看不出一丁點奪走對手五感的無情。
“隻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