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六十九(2 / 2)

明明滿眼含笑,卻故意作出一副失落的嘴臉。

“那今天請你吃冰淇淋,明天請吃鯛魚燒,後天……後天還沒想好,”

“嘿嘿……好期待。”

他這才將目光投了過來,“那位是彩認識的人嗎?”

她頭也不回。“嗯,是親戚家的孩子,不太熟。偶爾撞見打個招呼。”

“這樣。那我們走吧。”

幸村攜著明野離去,在她沒有留意到的時候轉頭看了他一眼。

洞穿人心的目光沒有任何情緒,就好像他隻是一顆簡單無趣的石塊。他不會對他做什麼,但如果他要擋路,會被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

***

結果,冰淇淋沒能吃成。

回去的路上,大雨頃刻間門傾盆而至。兩人都沒帶傘,隻能躲到橫跨河流的高架橋橋洞下。

幸村的外套一開始被他拿來擋雨,這下直接扔在地上。他坐下去,向明野敞開懷抱。“來吧彩醬。”

“等等,你的外套要被毀了!”

“沒關係的,站著多累啊。”

見明野還在糾結,幸村毫無演戲誠意可言地打了個噴嚏:“啊~噗啾……我好冷啊。要是能抱著什麼暖和一點的東西就好了。”

明野怕幸村真的著涼,讓他蹲坐蜷縮護好胸前,她從背後抱住他,這

樣前麵後麵都不會冷了。

“這樣的我不要啊。好像自閉兒童一樣,一點也不帥氣。”

結果,就變成了他從背後抱住明野,明野後背靠在他懷裡的姿勢。

因為下著雨的緣故,周圍光線很陰暗。城市的高樓大廈在淺灰色的雨霧中一片朦朧,眼前是散發出水生物氣味的河流。

頭頂的高架橋上,時不時有汽車冒著雨水的衝刷飛速掠過,嘈雜的雨聲反而讓內心平靜下來。

幸村現在抱著她的姿勢比較纏人。

他的雙臂環繞她的脖子,手肘架在她雙肩,臉頰還支在她發頂。他屈起的雙膝像是沙發扶手,讓她安然地半躺在他懷裡。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好像都在傾聽耳邊沙沙作響的雨聲。

不知過了多久,明野突兀地開始傾訴起來。

“裡士名義上是我的表弟,實際上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幸村輕輕嗯了一聲,她知道他聽得很認真。

“上次我說到本來被當做繼承人培養的哥哥因病去世,媽媽付出再也生不了孩子的代價生下我。但我卻不是男孩,害得父親隻能另想辦法……”

接下來的話語實在難以啟齒。她的嘴唇幾次開合都沒法發出聲音。

幸村隻用臉頰輕蹭她的頭發,傳達著無聲的安撫。

“父親盯上了叔父一家。叔父因為染上賭|癮,家裡一直很窮。父親和這對夫婦作了某個交易……”

他給了弟|弟一大筆錢,讓他們夫婦在其他人眼前作出一副出國旅遊的假象。

實際上出國的隻有弟弟,而弟媳被他接到了另一所房子。在多次確認過弟媳現在沒有身孕後,明野聰和她住在了一起。

等弟|弟回來,妻子已經是個大腹便便的孕婦了。

隻是提起這段過往,明野都惡心欲吐。

“裡士再怎麼說都是我的弟弟,他沒有錯——道理我懂,可我對他就是沒法生出再微弱的一點溫情,甚至很討厭他。

“偏偏做出這種事的人是我父親。我厭惡他的同時也會連帶著厭惡我自己。我覺得他惡心的同時,也會惡心我自己。”

她以那個人為恥。

她對於他來說也像房間門角落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的擺件,從未放在心上。乍然看到,還為她為什麼會存在於這世上感到迷惑吧。

這樣的兩個人如果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至少可以相安無事。卻偏偏被與生俱來的關係束縛在一起。血緣在他們之間門並不是溫暖的牽掛,隻是帶來悲哀的枷鎖。

“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明野對著從天而降的雨幕問。

“每次和母親見麵都會吵架,即便如此那兩個人還是不肯離婚。因為離婚的男人會顯得沒用,會讓他的上司和部下瞧不起他。

“但他又想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做這種此地無銀的事有什麼意義?全世界都知道裡士是他的親生兒子,不是反而更可笑了嗎?”

每當被人盯

視,她都感覺彆人在想“那種人”的女兒原來是這個樣子。每當看到有誰在竊竊私語,她都感覺對方在分享她家的那點醜事。每當聽到誰的笑聲,她都會被可恨的恥辱感占據。

她天生就低人一等,對誰都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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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被欺負也好像是她該受的懲罰,稍稍反抗一下都心生羞慚。

和幸村相遇以來全是開心的事,現在敘述起這段恥辱的童年,竟有種事不關己的感覺。

也對,就快和她無關了。還有不到年的時間門她就可以離開那個家。

“彩真了不起啊……”

明野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

“在那麼扭曲的地方出生……長大……一直以來孤零零地麵對著……麵對這一切……”

“精市……?”

為什麼他的聲音哽咽得不行?為什麼他時不時顫抖著胸膛抽氣,好像呼吸不過來。

“你在哭嗎?”

“即便如此,你也沒有變成壞孩子……自己一個人努力了那麼久,真是……太了不起了。”

嘩啦啦——

雨聲好像更大了一些。濕冷的空氣拍打在臉上,一片冰涼。這一刻,全世界的水滴都是冰涼的吧。

她抬手向身後找尋他的麵頰,卻觸到了滿麵的淚水。一顆滾燙的水滴濺落在她被冷雨吹得冰涼的手背。

“不要吧……這又不是什麼好哭的事。”

她試圖笑著說出這句話,下一秒卻為自己此時所發出的聲音感到詫異。

為什麼他要哭?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明野的內心就被前所未有的委屈充斥。

在這之前她從未覺得自己可憐過,也從未為此哭泣過。

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感覺包裹著她,麻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刺痛過後,卻像拔除了原本紮在血肉裡的尖刺一般渾身清爽。

這是怎樣的魔法?他的眼淚竟然會讓年複一年積壓在心底裡的恥辱和憤怒化為淚水,從她眼眶爭相湧出。

心口癢癢的。

幸村說過,傷口愈合的時候會感到很癢。她現在感受到的一定就是愈合的癢吧。

嘩啦啦——

萬千雨滴從鉛灰色的天空墜落,掩蓋了這世上彆的一切聲音。

當這層厚厚的陰雲全部化作雨水墜落,太陽將再次照亮湛藍的天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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