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布蘭度說要去劍橋讀書,不是空口白話,已經做了一番前期準備。
第一步,她先徹底清空對後世劍橋大學的認知,那提供不了任何幫助。
1829年的牛津、劍橋大學,完全不是後世時的模樣。
說的不是學校建築,也不是一直被保持下去的學院製,而是大學最核心的教學理念與課程內容。
自從13世紀起的六百多年,英格蘭有且僅有牛、劍兩所大學。
這段漫長時光裡,古典人文主義始終占據兩校教育的核心地位,以宗教神學、拉丁文、古典哲學與文學等為核心課程。
17、18世紀牛劍兩校多多少少引進了一些自然科學內容,比如數學、天文學、植物礦物學等課程,但它們無法動搖古典學科的主導地位。
眾所周知的潛規則,不考試的課能算什麼主課,那就是興趣愛好。
在劍橋大學,想要獲取榮譽學位,卻隻有考古典學與數學的唯二途徑。除此之外的自然科學,壓根不在考核範圍內。
時代卻已經變了。
進入19世紀,英國工業化發展迅速,對自然科學研究與知識應用的需求猛增。
牛劍兩校仍舊主打培養人的完美心智,講究把學生教養成紳士。
這句話聽起來比較抽象,觀察畢業生去向就直觀很多,能立刻讀懂學校倡導的主流思想——與宗教不可分割。
三分之二的牛津畢業生,與二分之一的劍橋畢業生進入教會工作。
這與英國時下最需要的人才屬性大為不同。
此時,工商業的規模急速擴大。大量需要科學家、技術工作者、金融從業者、商業管理者、律師與醫生等等。
當布蘭度收集了兩所學校的入學、課程、畢業考核等相關資料,仿佛目睹了中世紀的古老幽靈在牛劍上空久久徘徊不散。
相較而言,去年即1828年,倫敦大學建立,打破牛劍獨霸英格蘭六百多年的格局。
倫敦大學開創先河,讓考生不必通過宗教考試就能入學,不再對學生的信仰設定限製。
課程設置與牛劍的古典學科相反,先排除了宗教教學,而後以實用性自然科學為主。
這是對英格蘭傳統大學教育思想的極大挑戰。
倫敦大學建立後卻沒有獲得授予學生學位的權力。哪怕大法官多次申請特許狀,都遭到了牛劍向樞密院提出的反對。
足見新舊勢力的對峙之激烈。
這一邊在議會選舉權上保守派有讓步,另一邊守舊派在大學學術領域的影響力仍難以撼動。
改革不易。
布蘭度參考上輩子所知的十九世紀英國大學改革進程,牛劍要從古典學校蛻變成現代大學,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直到19世紀中葉,牛劍兩校內部二十多年的自行改革失敗。外部力量最終強勢介入,皇家調查委員會入駐後促使兩所大學引發巨變。
身處這個大亂鬥時代,她沒有選擇更欣賞的倫敦大學,而是計劃去劍橋大學。
對班納特先生隨口一提的學校離家近,是一個能忽略不計的理由。
真實原因是上輩子經曆過現代化大學教育,這輩子想感受一把改革將至未至時期的古典大學生活。
學院生活氛圍會是什麼樣的?
是因循守舊?是暗流洶湧?是新舊衝突?
不論哪一種情況,或應了渾水摸魚,或是風浪越大魚越貴,想一想就有很多樂趣。
於是,她的書桌上出現了有意思的一幕。
左側是邊沁、密爾父子等教育功利主義者關於反對教會把持教育,呼籲實用性教學的論集。
右側則是疊放著一本本厚重的拉丁文神學書。
想要進入劍橋,要搞清楚它的錄取標準。
最按部就班的方式是在學齡期進入英格蘭的公學讀書。等公學畢業後,部分學生能被牛劍錄取。
顯然,布蘭度走不了常規路線。
穿越來此的兩年內不宜就讀公學,隻能靠自主學習。以進入劍橋為目標,少不了有針對性的準備。
根據調查,牛劍兩校雖然都被古典學科占據了主流,但在傾向上也有所不同。
牛津傾向於古典文學、亞裡士多德哲學以及充斥陳腐氣息的中世紀邏輯學。
劍橋給了數學重視,但重視的是百餘年前過時的數學理論,而其他自然科學甚至都沒被列入考試課程。
另外,學院製讓牛劍兩校沒有統一招生考試。對於錄取哪些學生,每個學院的考察標準迥異。
布蘭度已經圈定了備考幾個學院。
比如像是劍橋大學的國王學院,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她的選擇名單之外,因為它的招生門檻是非伊頓公學畢業生不要。
通過紙麵資料與他人講述所獲知的現狀到底隔了一層。
很有必要實地觀察一番,就算學院內部不對外人開放,也要到劍橋鎮近距離感受。
過去的幾百年,每逢九月秋至,劍橋鎮會舉辦斯圖爾橋年市。
規模很大,一度成為英國同類自由市場中的佼佼者,更吸引了來自歐洲大陸的商販紛紛聚集。
賣什麼的都有,例如食材、布匹、酒類、馬匹等等。後來越辦越熱鬨,把各類表演團體也吸引來此現場演出。
有傳聞,牛頓在斯圖爾橋年市買到了他的多棱鏡。
約翰·班揚所著的《天/路/曆/程》中,名利場的原型就是劍橋鎮的這個年市。
劍橋部分師生會參與到年市買賣中,或賣蠟燭或賣書籍以及其他貨物。
布蘭度在上輩子沒有見過斯圖爾橋年市。
它在工業化浪潮中沒落,於1934年等來被徹底取締的命運,徒留「蒜街」這條街名作為曾經存在的痕跡。①
得知這個世界有相同的劍橋年市,她決定等之後要去瞧瞧。
在年市期間,不難接觸出來擺攤的劍橋師生,從而了解一些學院內幕。
僅有充分的考學計劃還不夠,更重要的是日常能夠付諸行動。
比如今夜聚餐結束,她沒有立刻休息。
洗完澡,取出牛頓以拉丁文撰寫的原版《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念了起來,朗讀出聲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