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聞到一縷血腥氣,隱隱約約從縫隙中飄出來。
血腥氣?!
做了十年校警,以往他對血腥氣並不敏銳,唯獨今天不同,清晨剛剛搬運了沃德的屍體。
嫌犯客房的血腥氣令他懷疑,兩名嫌犯也許發生了內鬥造成了傷亡。
“用鑰匙。”
法勒起身,立刻讓服務生以備用鑰匙開門。
服務生試了試,沒能成功,額頭冒虛汗。“不行,裡麵被反鎖了。”
“F——”
法勒罵了一句,他沒有強行撞門的經驗,又想起也許能從窗戶進。“這套房的窗戶朝哪裡開?”
服務生:“臥室有窗,但是一間臨河房,窗下是劍河。”
想進房,不是變成落湯雞,就是肩膀撞出淤青。
法勒有點猶豫,最終還是選擇了撞門。
一次,兩次,三次。沒有經驗的校警隊長與兩位警員五連撞,終於把客房門給撞開了。
門開,血腥氣撲麵而來。
起居室的情況一目了然,一具屍體仰臥狀倒在了血泊裡。
“啊!他、他是哈、哈羅德。”
服務生嚇到結巴,又是非常不解。
“怎麼會這樣?在外麵一直沒聽到客房有打鬥聲,也沒鬨出什麼大動靜。”
哈羅德死了,歐文呢?
法勒衝進臥室。
臥室的窗戶大開著,床底、櫃子等各種能藏人的角落都查了,沒有看到歐文的蹤影。
窗台上,有半枚血腳印。歐文應該是跳窗而逃。
“隊長,哈羅德的屍體沒有完全變硬,屍體還是溫的。”
一位警員說,“大約是半小時之前死的。”
法勒咬牙,重重拍了一記大腿。
“該死的,還是來遲了一步。早半個小時,今天就能立刻結案了。”
說完,他立刻吩咐,讓手下們不忙著搜查房間。
一人去傑克學院把布蘭度快速請來,另一人去通知其他搜查分隊改變搜查方向,沿著劍河搜捕落水的歐文。
法勒問服務生:“歐文有什麼麵部特征?多高?衣著?胖瘦?快點,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服務生描述,歐文長相很普通,麵部沒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
就記得他留著一圈胡茬,頭發深棕,約長到耳垂下方位置。
身高一米七八,看上去七十公斤,穿著與哈羅德一樣款式與顏色的夾克。
“先按照這些描述找。”
法勒對手下說,“讓能行動的都行動起來,一定不能讓歐文逃出劍橋鎮,但要也讓他們注意安全。連同夥都能殺,歐文已經喪心病狂了!”
四十分鐘後。
法勒盼來了布蘭度,“小班納特先生,您快請!我沒讓人移動現場,您瞧能有什麼新發現嗎?”
法勒忍不住念叨,“半小時!就差半小時就能把兩個凶犯都給逮住。那就能創造不到十二小時偵破大案的奇跡。我可以成為警界的榮耀標杆。這輩子是不會有第二次獲得這種殊榮的機會,偏偏叫歐文給逃了。”
布蘭度:“您彆有太大壓力,十二小時不到就抓住了一名嫌犯,對恢複劍橋鎮的安全環境而言是一個好的開端。”
這話聽著非常像是安慰與鼓勵,但不能結合語境去細想。
法勒隊長是壓力過大嗎?
壓力,他有,但不多。至少他在抱怨這句時,沒有想劍橋鎮的安全,而想的隻有立功。
布蘭度的語氣無法令人聽出是否在反諷。
她沒有搭理法勒隊長的唉聲歎氣,開始觀察起死亡現場。
起居室很亂,一隻行李包掉在地上。
布包的扣子被扯斷丟在一側,包裡有一半亂糟糟的衣服,另一半散落在地。
沒發現另一隻行李包。
找了一圈,包括臥室在內,整間客房內沒有一張寫過字的紙片,更不談發現書籍或報紙。
布蘭度回到屍體邊。
蹲下,簡單查看哈羅德的傷口形狀與位置,視線又在死者的臉上停留了整整十秒。
法勒還在為錯失破案奇功而喋喋不休,但眼前的一幕讓他突然閉嘴。
豈止閉嘴,更是後勁寒毛直豎。“小班納特先生,您為什麼要一直盯著屍體的臉看?”
這未免也看得也太認真了吧?
哈羅德的致命傷明明在腦後。
死亡現場的痕跡很明顯,是他的後腦勺撞到了矮櫃的堅硬櫃角導致腦出血死亡,還要盯著屍體的臉做什麼?
布蘭度抬頭,“隊長,您留意到死者的麵部表情嗎?”
法勒:?
哈羅德死前的表情很特彆嗎?
他真就沒細看過,是不敢直視,心有恐懼。
從警十年,這是他辦的第二起凶殺案,距離第一起發生不滿十二小時。
布蘭度:“您瞧,哈羅德最後是帶著笑容死去的。”
法勒望向屍體,屍體的表情真的定格在笑容上!
這讓他背脊發涼,怎麼可能呢?被殺的人臨死前居然在笑。
不是冷笑,更像是一種祝福?對,就是解脫與祝福的表情。
“我的上帝!”
法勒不懂,“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布蘭度細看了哈羅德的四肢,他的雙手遍布著做粗活的痕跡。
散落在地上的行李,不少內衣都打了補丁,而且鞋子與帽子也都很老舊。
布蘭度:“我認為,哈羅德99%不是被謀殺,而是被失手誤殺。”
法勒不解:“這重要嗎?謀殺也好,誤殺也好,結局都一樣。沃德凶殺案的罪犯之一死了,而他的同夥殺人後逃了。”
布蘭度:“誰說結局都一樣?在看了現場之後,我糾正了自己此前的認知。歐文與哈羅德不是同夥關係,兩人是同伴。”
法勒:區彆很大嗎?
布蘭度:“兩個人是一起吃了很多苦的同伴,是相互扶持的同伴,是曾經有過同一個「夢想」的同伴,甚至為此犯下了殺人罪行。這些與隻為了利益說散夥就散夥的同夥不一樣。”
法勒不能感受這種感情,他為難地說:“好吧,如您所說他們是同伴,那又怎麼樣呢?”
布蘭度嘴角微動,似笑非笑。“您覺得歐文從窗戶跳河而走,接下去他要做什麼?”
法勒理所當然地回答:“逃啊!我不知道他以前做了什麼,但知道他現在身上有兩條人命。全鎮的警力都在搜捕他,他必是想儘辦法離開。為了離開,不惜傷人。”
布蘭度:“我與您的看法相反。80%的可能性,歐文不會削尖腦袋逃離劍橋鎮,他無處可去了。
朋友,被他親手誤殺。夢想,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遙不可及。平凡的生活,因為沾染了人命,再也回不去了。”
布蘭度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行李。
“哈羅德與歐文一起犯案。歐文性格更強勢,而哈羅德性情較軟。在殺了沃德後,哈羅德想要離開劍橋鎮,但歐文不願意。兩人發生衝突,導致哈羅德被誤殺。”
法勒點了點,他認同這個情景複原,能與現場痕跡對得上。
布蘭度:“什麼情況下,一個人對殺了他的凶手會給以祝福微笑?哈羅德在臨死前想通了,認錯認罪,沒有不甘了,卻希望朋友歐文能活下去。
死的人解脫了,活著的人呢?歐文性格強硬,受到多重刺激,當混合暴躁、愧疚、不甘、悲痛等情緒,他會直接逃走嗎?”
法勒隊長的重點偏了。
“夢想?您的意思是知道兩名罪犯來劍橋的目標是什麼了?”
“偷書。”
布蘭度簡單概括,“去傑克學院圖書館偷書。書裡可能有他們認為的寶藏。”
法勒隊長再度偏移重點。“寶、寶藏?”
“你對這個有興趣?”
布蘭度說得隨意,“寶藏的傳說還少嗎?比如那些海盜的藏寶,一直都流傳不停。”
法勒:“不一樣。這是近在眼前的秘寶。”
布蘭度懶得就此多說,“事實上,渴望這筆寶藏讓哈羅德與歐文手染鮮血,前者的屍體就躺著您的腳邊。你還認為歐文會迅速逃離劍橋鎮嗎?”
法勒搖頭,“應該不會,他可能再次嘗試偷書,總得把寶藏的線索湊全了。”
布蘭度:“我與您的看法相反。您覺得歐文就算偷到了自認為的目標書籍,他有多少本事可以破解出寶藏線索?
時至今日,對歐文來說,這份寶藏不隻是沾了外人的血,更是要了同伴的命。我推測,他留在劍橋鎮,更可能是想毀了寶藏的所有線索。”
法勒震驚:“不可能!那是寶藏!”
布蘭度:“那就要看歐文心中是寶藏重要,還是同伴哈羅德的一條命更重要了。”
法勒撓了撓頭,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原地轉了好幾圈。
“不論我們誰猜得對,可以達成一個共識。歐文很可能會再次偷入傑克學院圖書館,您認同嗎?”
布蘭度點頭。
法勒一拍雙手,“這就沒錯了。我們悄悄地提前設下埋伏,當他一冒頭就把人給逮住。”
布蘭度:“問題是歐文會選擇以何種方式潛入?爬圍牆嗎?這樣做已經失敗了一次,而且太顯眼了,很容易被埋伏好的警力抓個正著。
我去和旅店的服務生聊聊,說不定在歐文與哈羅德住店期間,無意中透露過某些習慣與技能。”
“我也去問問。”
法勒也賣力起來。現在他很有動力,想抓住歐文問一問寶藏的情況。見者有份,他不求拿大頭,分給他一小部分也行。
詢問的結果不儘如人意。
旅店一共有四名服務生與兩名嫌犯有過麵對麵接觸,但都沒講過幾句話。
哈羅德、歐文從未主動與服務生搭訕。兩人要不就是外出,要不就是呆在客房裡。
服務生獲知為數不多的事,這兩位住客是法國來的裝修工。
旅店不檢查護照,聽兩人隨口一提說曾經在法國維裡埃做伐木工。後來去倫敦打工搞裝修,這次是來劍橋年市瞧個熱鬨。
除此以外,沒有更多消息了。
法勒毫無頭緒,“小班納特先生,您快想想歐文會怎麼進入傑克學院圖書館?他不會搞劫持一位學生做人質吧?”
下一刻,法勒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搞不了,搞不了,這兩天傑克學院大門緊閉。而且如果搞劫持的話,動靜可能鬨得太大,人沒踏進圖書館就有被擊殺的風險。”
法勒著急不已,卻見布蘭度非常鎮定。
他不由幫著著急起來,“羅伊斯校長要求自案發算起,限時4時破案。您彆認為還剩三十七八個小時是時間充裕,這時間嗖一下就過去了。您快想想招,怎麼把歐文給逮住。”
布蘭度想著歐文做過“裝修工”,她到了一種可能性。
轉身走出旅店,“先去傑克學院,瞧一瞧學院的平麵圖。法勒隊長,你在劍橋鎮出生長大,對這裡的地下水管道分布,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