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人在山上下套逮了兔子拿去雜貨鋪換東西,盧栩剪了兩把兔毛,讓元蔓娘給家裡幾個小的帽子上再做雙耳朵。
盧舟也在小孩之列,帽子上頂著兩個毛茸茸的貓耳朵,好看是好看,就是他都到縣學讀書了,還和盧銳戴一樣的帽子有點丟臉,書院裡好些同窗都摸他帽子耳朵。
盧舟把帽子往下拽拽,一下課半遮著臉往外跑。
這會兒聽顏君齊和人說話,他又扶扶帽子禮貌地望著對方。
咦,這不是哥哥讓他們去醫館看的那個人嗎?
狗子也是認識顏君齊和盧舟的。
他被抬到醫館,官差幫他墊了看大夫的錢,可再沒錢也沒理由給他墊藥錢。自從賭坊被關,他跟著宋六又因為和裘家人打架入了牢,他們家幾乎就沒了什麼收入,上哪兒找藥錢。
他當時昏迷著,月娘和他爹娘急得下跪求大夫,還是顏君齊匆匆趕來替他們付了藥錢。
他在醫館住了好幾天,顏君齊有時中午來看他,身邊總帶著個小孩,後來他才知道這是盧栩的弟弟。
盧舟問:“哥哥,你病好些了嗎?”
狗子點頭,不自覺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好了,都好了。”
盧舟笑笑,就不知道怎麼搭話了。
狗子家人把他們當救命恩人,盧舟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已經知道來龍去脈了,總覺得整件事最無辜、最遭罪的就是狗子了。
看見狗子手裡的餡餅,盧舟沒話找話:“你來買餡餅嗎?”
狗子還沒吭聲,盧栩先說了:“不是,他來找我。你要是不願意跟我乾,我給你找彆的活兒也行,你這個身板就彆去砍柴了。”
——本來傷就沒養好,再被樹枝蹭破了。
盧栩心裡默默想著,到底是沒把話說出口,太損了。
顏君齊一下就聽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聞聲道:“盧栩是信任你才邀請你的。”
狗子一怔:“信任?”
盧栩:“那當然,我又不是什麼人都要的。”至於那麼震驚嗎?
“你再回去想想,我這兒真的挺缺人的,而且暖和不累,你肯定能乾好。”
狗子渾渾噩噩走了。
盧栩杵在門口歎氣,“唉,想找個靠譜的人太難了,這麼講義氣的人,怎麼就碰宋六手裡去了呢?”
痛心,難受,羨慕!
顏君齊笑他:“你既然欣賞他,應該和他說明白的。”
盧栩不可置信,“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第一次,他講道理,宋六不是好人,彆跟他混了,跟我乾吧。
被拒。
第二次,講需求,擺條件,畫大餅。
人家沒反應。
顏君齊直搖頭,“你沒說到他關心的。”
盧栩不得不感歎:“啊?說服死心眼可太難了!”
他口中的“死心眼”抱著銀子和餡餅回家,一路上都忘了緊張一口袋錢會不會被人搶走。
到了家,月娘見他魂兒都丟了,連忙問他怎麼了。
“怎麼銀子又帶回來了?人家不要?”
狗子點頭,“嗯,他……他不要。”
月娘:“那……?”
狗子:“爹說今年冬天會冷,咱們買點兒棉花做厚衣服吧。”
月娘接過了銀子,把狗子頭上不知在哪兒沾的草屑摘掉,為了方便包藥,他頭上被剃禿了一大塊兒,這會兒頭發長出來了,又短又炸,愈加顯得頭發多腦袋小。
月娘笑道,“好,總要把日子過下去,我再多找點兒繡活,等開春咱們日子鬆快些,人家就不會因為可憐咱們不收這銀子了。”
狗子點頭。
看看月娘,看看院子裡堆的柴,低頭悶了好一會兒。
到晚上吃飯,他下定主意:“爹,我想去盧栩的鋪子當夥計。”
狗子娘一頓,急道:“不是說不再跟那些人混了,好好過咱們自己的日子嗎?”
狗子低聲道:“我覺得盧栩和六爺他們不一樣。”
月娘也道:“娘,我覺得盧家人是好人,我在河邊洗衣服常見他們觀陽聯盟的人,做派和船幫不一樣。”
狗子娘已經怕了那些人多勢眾的這個幫那個盟,不讚同道:“就算是好人,那也和咱們沒關係,咱們消消停停過自己的日子……”
“去吧。”狗子爹忽然開口,“想去就去吧,不合適就辭了回來。”
狗子娘:“不是說……”
狗子爹:“他那麼大了,挨一次打就不能自己拿主意了?吃飯吧。”
月娘將兩張肉餅一個給狗子一個給他爹,和狗子對視一眼,朝他笑,“快吃!”
狗子傻笑,忽得想起那天月夜,他騎在院子土牆上,月娘站在院子裡迎著月光朝他笑。
那天心裡萌動的,一如今天。
信任。
顏書郎說盧栩信任他。
狗子把豆沙餡餅一個夾給月娘,一個給他娘。
他也再相信自己一次,就這一次,若還是輸了,他就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