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考題 是誰出的這道送命題?(2 / 2)

“雖然大家考科舉都是為了做官,但為什麼做官,每個人求的都不一樣。我是個俗人,追求的不過是賺錢養家,再高境界,我想不明白,也不需要,種田、養豬、做買賣就能解決的事,我何必要去當官呢?”

薑濯愣愣地看著他,不知該感慨盧栩能把不思進取說得這麼坦然,還是該誇盧栩知足通透。

盧栩話鋒一轉:“不過我能這樣,也全賴大岐和平安寧,還有一堆好官,若是大岐到處兵荒馬亂,老百姓食不果腹,我再有能耐也做不了生意。”

這話薑濯愛聽,還聽得十分高興,誇大岐就是誇他祖上,誇他爺爺,誇他爹爹,薑濯與有榮焉。

盧栩:“真正該當官的,是那些不管自己能不能吃上飯,錦衣玉食也罷,有上頓沒下頓也罷,依舊心懷蒼生,以天下為己任的人。”

盧栩望著人群,轉回頭來先看看顏君齊,又看看盧舟,沉痛道:“就說我們家盧舟吧,不會藝術的說話,不會看眼色,又老實,性格其實一點兒都不適合科考做官,但他自己偏要考。”

薑濯聽了盧栩的“心懷蒼生,以天下為己任”正心潮澎湃呢,突然又聽他這麼說,忍不住辯解道:“不是隻有會拍馬屁看眼色才能當官的,刑部侍郎林大人,中書令賀太師,衛尉寺劉大人,司農寺何大人,或秉性剛直,或內斂持重,沒有一個是溜須阿諛之人。”

盧栩正驚詫於這小子對朝臣之熟悉,就聽有人問起顏君齊他是怎麼答的。

盧栩、盧舟和薑濯也豎起耳朵,好奇地等顏君齊的答案。

顏君齊答得相當簡單,他看懂了考題要問什麼,絲毫不兜圈子,問怎麼掙錢,他就答怎麼賺錢。

農桑為本,輔以商貿,利用大岐幅員遼闊之優勢,在不同地貌間互通有無,以有餘補不足,以金銀之物調派舉國物力,安民,保糧,保產,不以戶籍收稅賦,論以利銀收稅金……

盧栩聽懂了,保證糧食不減產,在糧食夠吃的基礎上,再保證百姓有衣可穿,剩下的,就靠商貿來平衡各地區間的物產不均衡。

最重要的是,以利潤為基礎征收商貿稅,而不是籍貫。

前朝重農抑商,大岐沿襲,對非農籍的百姓征稅,也全是折算成田畝來收的。

隻要是商籍,那麼根據店鋪的大小,經營的種類,由官府評定你是巨商、大商、中商還是小商。

小商稅按百畝田稅交。

中商稅按五百畝田稅交。

大商稅按千畝田稅交。

巨商稅按萬畝田稅交。

稅收有多重呢,整個大岐從立國以來,沒一個巨商,大商也寥寥可數。

劃分看似清楚,但存在一個巨大問題,如何界定誰是大商,誰是小商?

賣絲綢的是大商,賣粗布的是小商,聽起來似乎合理,那若賣粗布的能賣百匹,賣絲綢的隻能賣一匹呢?

這個問題,曾經不少商人托關係找門路,送禮送錢,想找朝廷定個標準,後來,他們發現其實這個問題也不是問題,因為怎麼定,官府說了算。

隻要給足了錢,那你到底是大商還是小商,還不是衙門一句話的事?

但很快,又出了問題。

在本地好說,一出了本縣本郡,外麵就不承認商戶本籍的評定了,於是,他們又得交一份兒錢。

不同級的商人連交入城費都是不一樣的。

商人們受不了了,他們苦哈哈地忙活,結果多頭挨打,他們再次往朝中遞錢找關係,苦熬多年,終於讓朝廷確定了準確的評定之法:

不出本籍,即戶籍所在之縣,是小商。

不出州郡,是中商。

商路通五郡,是大商。

超過五郡,是巨商。

盧栩想在觀陽找人去朔州和北境,受阻的一大原因也在此,許多南方的船商到隆興郡已經夠五郡了,再去朔州,就要變成巨商,交萬畝田稅了,北境能賺再多錢他們都不去。

觀陽本地的小商戶不願意去也有這個原因。

而商路上逐漸興盛起來的主力,就成了倒賣農產的貨郎,按大岐律例,家中主業種田,就不算商籍,那些就一兩輛板車的小商販,不用另外交商稅。

這樣簡單粗暴的征稅方式,其實非常不利於商貿發展,仔細算,其實朝廷也不劃算。

小商人為了少交稅,會依托中商,中商又依托大商。

登州和崇寧交界,就有很多這樣的案例,隆興的商人隻把貨物放到崇寧界內的官道,登州的商人隻在登州取貨,在中間搞運輸的,是那批開客棧的門梁人。

他們全受盧栩雇傭,盧栩交著跨郡的大商稅額,帶著糧食貨物跨郡不用再多掏一份錢。

朔州賣牲口的商戶為了省錢,會先將牲口賣給盧栩,再由盧栩轉手賣到隆興,盧栩每隻羊隻收五文錢的轉手費,完全就是給牧童發工錢,這樣,大夥兒都劃算。

可這一點兒都不利於朝廷稅收。

商戶賣一隻羊是交那麼多錢,賣一百隻、一千隻、一萬隻,還是那麼多錢。

賣少了,商戶虧,賣多了朝廷虧。

顏君齊的策論上,就列舉了好幾個觀陽、朔州的中小商人實際的利潤與繳稅的差彆,還算了假如以利潤為基礎來收稅,能收多少錢。

他替盧栩管了那麼多年觀陽聯盟,對盧栩的生意了如指掌,對觀陽聯盟加盟者利潤也心中有數,列舉起來,完全信手拈來,甚至還能列出年份,輔以商貿對觀陽、文丘、崇寧的影響等等。

這些顏君齊沒細說,受限於策論篇幅,他也沒完全細寫,可就這份兒隻略寫了幾點的策論,已經被正好今年參與閱卷的戶部尚書謄抄走了。

待完成閱卷,他將謄抄走的策論拿回家仔細看了又看,將隆興郡二十年的稅收全調出來,又從裡麵調出觀陽、崇寧、文丘三縣的稅收,核對顏君齊所說是否屬實。

待確定無誤,他又想找去過隆興郡的人來問問,可家仆在京城找了一整天也沒找到一個隆興來的商人。

原因也很現實,從隆興到京城,超過五郡了。

戶部尚書轉天就跑去催問科考結果了,那個隆興來的考生考上沒有,隻要考中了進士,他們戶部要了。

但馬上,他就遇到了對手,禦史台對顏君齊也很有興趣,顏君齊還有一篇論君臣之道的策論,很受禦史大夫喜歡。

雖說他膽大包天把曆史上那位毀譽參半的先代之君有一番斥責,但好歹言之有據,論說合理,也沒全將責任推到那位皇帝身上,很客觀地指責了後來兩代君王的過失,更指責了當時朝臣的失責,隨後還頗有見解地附上了若乾可以匡正之法。

他在文中論述的那一番為臣之責,特彆對禦史大夫的胃口。

身為天子臣,當上輔君主,下聽百姓,明通四方耳目,論帝德,行厚德,遠佞人,若君有錯,臣必當糾之,為人君而無諫臣則失正,為人臣察而不糾,是為佞。

聽聽,這就是該來他們禦史台嘛!

隻要他能過了進士這一關,他們禦史台一定要把人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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