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盧舟每天早上出門,帶著筆墨本子去幫顏君齊抄。
盧舟和顏君齊都用慣了毛筆,盧栩則嫌用毛筆寫太慢,他用炭筆抄。
他買了一遝不容易劃破的厚紙,裁成本子大小,晚上在家打好格子,第二天用筆簾卷上十來根炭筆,往兜裡一揣,拿上身份文書和本子,就往各個衙門去了。
因為時間比較緊迫,他們早出晚歸,最近都沒怎麼在家裡吃飯,瑞祥樓想找他們,更加的找不著。
盧舟忙著幫顏君齊抄政令、公文,薑濯想找他玩都很少能找到,有一次偶然遇見了,聽說他要去衙門抄公文,還興致勃勃同他一道去了。
可憐京兆府衙門壓根不知道,他們已經多日被皇孫視察工作了。
薑濯本來覺得抄書很枯燥,可等到聽顏君齊和盧舟討論分析這些政令,又覺得有意思了。
他與顏君齊、盧舟不同,這些政令許多太師、太傅他們都和他父親商討過。
弘安帝一心撲在開疆拓土和蠻子打仗上,子嗣不豐,嫡子就太子一個,太子與太子妃的嫡子也就薑濯一個。
他的皇帝爺爺教育孩子不怎麼在行,皇子皇孫都扔給太師、太傅,他大了,也能跟著聽,這些政令中有不少他可是親眼瞧著,親耳聽著怎麼製定出來的。
這時再聽顏君齊和盧舟分析,就像根據答案逆推做推理題一樣,薑濯興致勃勃地看他們解密。
在場幾人,隻有他知道正確答案,但他要忍住了不說,以免對彆的考生不公平。
於是,薑濯白天在盧家努力裝什麼都不懂,要聽顏君齊、盧舟甚至盧栩分析的天真小孩,晚上回賀府或太子府,則拉著老師或父親一通猛說。
憋著實在太難受了,他也想和人交流的!
就這樣一直忙碌到殿試當天。
天不亮,顏君齊和其他考生到宮門外等候禮部吏員檢查檔案,帶他們入宮。
這場考試,對一些考生而言,是官途的開始,以後人生將有多年會來往此處,但對大多考生而言,也是人生唯一一次登上紫微殿的機會。
本次之後,他們中大多數人就要收拾行囊,等候吏部安排,去往大岐各地,發光發熱,或碌碌一生。
點名、讚拜、行禮、入座、散卷、唱題,開始考試。
為了方便考官們認人,考生的座次,尤其是前十名的座次,全是按會試成績來排列的。
一行十人,顏君齊坐在第五,就在弘安帝眼皮底下,從一開考弘安帝就開始在他們間走來走去,停在第一排的時間尤為長。
不緊張是不可能的,顏君齊暗暗深呼吸了幾次,將注意力專注到答卷上。
這次的題目果然是時策,問的也是會試的延伸,而且比會試更犀利更直接,第一道就直接問他們朝廷用兵的過與失。
不少考生汗都留下來了。
這次,他們不能再另辟蹊徑說臣不能妄議君王了,君讓你論呢。
顏君齊上次沒取巧,他答的很大膽,既然上次能拿到第五名,那麼弘安帝應當是不介意他們針砭論證的。
既然如此,那便沒什麼可避諱了。
何況,考太空泛的東西,他可能還不太能言之有物,考這個,他能論的可就多了。
盧栩往北境跑了三四年,一路的見聞可從未和他少說。
想清了思路,顏君齊下筆如有神,真正開始專注答題了。
弘安帝轉了一大圈,將每個考生都看了。
照理說,層層選拔後人才名次都在前麵,但萬一有滄海遺珠呢?
他帶著左膀右臂賀太師和範大將軍把整場都巡視了一遍,隨後便集中在前二十名了。
果然人才還是聚在前麵。
尤其是前四名,第二、第三來自江南大儒門下,是當地望族,他早有耳聞,第一和第四則是京中子弟。
第一還是賀太師的族親,也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聰明孩子。
第六到第十,他也有兩個眼熟的,另有兩個看籍貫也是望族子弟。
隻有第五和第八,出身寒門,第八好歹還出自江南,是文教興盛之處,朝廷甄選人才的重地,可這第五,籍貫隆興,還是隆興郡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小縣。
弘安帝大感興趣。
他朝大將軍範孝遞眼神,會試那張挺有意思的卷子就是他的吧?
範孝眨眼確認,是他。
待卷子答個大半,弘安帝站到顏君齊案前了。
殿試主考官是皇帝,答卷連字體都是有要求的,必須使用文書體,不許連筆,不許太大,不許太小,字跡要清晰乾淨好辨認,默認連一個錯字都不許有。
這對顏君齊倒是不難,他乾過抄書營生,彆說文書體,連刻印體他都能寫。
他不但寫得整齊,寫得還快,弘安帝轉過來時,他已經答了一大半了。
先前學子們聚會時他聽說京中的考生和南方的考生都是專門練過速度的,就怕殿試答題太慢,出現沒答完彆人已經交卷的情況。
因此,他也不太敢耽擱,能答多快答多快。
弘安帝瞧他字不錯,長得也不錯,印象分及格。
隨後便站在他一旁看起他的答卷來。
很快,他猛得一挑眉。
在看彆人答題的範孝和賀太師馬上就發現了弘安帝的異動——他們陛下,興致起來了。
賀太師和範孝對視一眼,這才考了多久,不會這就要搶考生卷子吧?!
不料弘安帝沒搶卷子,而是朝他們倆招了招手。
賀太師和範孝見狀,輕聲快步走來,一個站在顏君齊後麵,一個站到顏君齊右邊,和弘安帝一起,從左右後三麵,將顏君齊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