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天下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
蘇檀捧著小臉蛋,有些糾結,畢竟這百斤的玉米種子非常重要,可他的壽數增加也非常重要。
嘶。
他合上小視頻,當自己沒看見,那就不用糾結了。
第二日一早,蘇檀剛睡醒,正躺在床上糾結自己要不要直接領壽數,就被一隻大掌從被窩裡挖出來。
“賁,彆鬨。”
他鼓著臉頰凶。
然而——
“起床。”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蘇檀一個鯉魚打挺就起來了,他雙眸亮晶晶道:“阿父!”
就見嬴政穿著一襲尋常的布衣,青灰色是黔首會穿的顏色,但仍舊遮不住他一身氣勢。
蘇檀看著床邊那套同樣的衣裳,頓時意會,快活的穿上,喜滋滋問:“是要出去玩嗎?”
嬴政點頭。
沒人提出來還好,當有人說了,他就有些糾結,想著能出去看看也好。
“把小夥伴叫上。”蘇檀表示自己很講義氣。
當然是大家一起快樂。
嬴政默許了。
等到人聚齊的時候,蘇檀這才快活道:“走咯~出去玩耍呀。”
嬴政看著他快活的樣子,深晦的眸中閃過一絲不忍,最終還是帶著他施施然往城郊去了。
這一次穿過了傷兵村,往更遠處去,說是要看看真實的村落是什麼樣。
挨著鹹陽的村落,相對來說都比較富裕,家裡頭吃穿不愁,再往遠處去,就能看到偶爾路過的村人麻衣上帶著補丁。
蘇檀神色複雜,他的穿越其實是天花板,秦王政的長子,除了秦王,沒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貴了。
那些補丁麻衣的漢子,被風沙嗆的滿臉黢黑,見了他們來,就怯懦的躲在一旁。
生怕衝撞了這群騎著高頭大馬的貴人,他們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一般。
一行人直接進村了,蘇檀好奇的張望著,許多茅草屋,都是夯土房,狹□□仄,屋裡暗暗的。
村裡有很多小孩在跑跳,他們生的瘦弱,跟大頭娃娃一樣,頭很大,身子很小,曬的很黑的臉頰上,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正好奇的望著他們。
蘇檀看看他們,又抬頭看看嬴政。
“他們……”竟然如此窮困,一看就是常年吃不太飽。
“大秦苦寒之地,不比楚越,這還是鹹陽城郊,若是再偏遠些,情況隻會更加嚴重。”
嬴政神色凝重,他存了青雲誌,卻也有帶著大秦人走出這苦寒,能夠吃飽穿暖。
蘇檀早間的糾結,這會兒儘數散去了。他內心深處確實傾向於領取玉米種子,但他又很忌憚,若阿父知道他能夠拿出這麼神奇的東西,會不會直接弄死他。
不,或許不會,但會讓他拿出更厲害的東西,比如長生不老相關。
若是如此,他怕是生死不能。
可——
人總不能為著一己之私。
這天下黔首,太多人連吃飽都做不到,民不聊生,讓他坐享其成,他辦不到。
蘇檀心裡定下主意,卻還是有些難過,萬一在下次獎勵出來之前,超過了一年半,那他就要立馬去死一死了。
他想好了,心裡就輕鬆了,牽著嬴政的大掌,笑吟吟道:“把扶蘇今日備的小點心都拿出來,分給孩子們吃。”
他拿著東西分,有膽大的小孩就過來他跟前磕頭。蘇檀趕緊讓人起來,他不好意思如此。
“回家跟你阿父阿母說,就說鹹陽城中有賣紙的鋪子,他們免費教人做紙,材料可簡單了,家家戶戶都有,到時候可以拿十斤紙換一頁書,拿著這頁書,可以去鹹陽學堂中讀書,中午還管飯哩,若是走不開,可以賣給城郊的百姓換半兩錢花。”
蘇檀站在一群小孩中,軟聲說著。
他年歲小,但整日裡肉蛋沒斷過,又有遺傳因素在,明明不足四歲,瞧著卻跟邊上六七歲的小孩還茁壯些。
一群小孩一哄而散,蘇檀有些懵,所以他們聽懂了沒,他好像說的有點囉嗦了。
結果片刻後,大家帶著大人又來了,為首的少年手裡攥著幾個雞蛋,大踏步走過來,低聲道:“少爺收侍從嗎?我有的是力氣。”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神色又堅定起來。
蘇檀:?
他笑著問…“多大力氣?”
然後那少年就當著他的麵,抱起來邊上的磨盤。
蘇檀:……
確實力氣大。
“不錯,那你跟著吧,你家人呢?”他問。
少年神色有些落寞,低聲道:“大父、大母、阿母都在家,但是我阿父死了,我想出去闖闖。”
他力氣大,吃的太多了,一口氣能吃比他們三個還多的飯菜,家裡實在養不起。
這個村落很少來人,偶爾有人來了,也會嫌棄這裡,不像蘇檀,拿出那麼精致的食物,對他們來說,像是天上神仙吃的。
他的態度實在太好了,看見他們的時候,沒有鄙夷沒有嫌棄,他覺得應該可以搏一搏。
最重要的是,他一看就很有好感!
大父整日裡說他跟野獸一樣,看人不用心用鼻子。他就聞著麵前人的味道舒坦。
蘇檀看著少年澄澈的眼神,點頭應允了。
想了想,他回頭看向帶著的人,有一個是農家的,就叫他去教怎麼堆農家肥,這才讓少年帶著他們在此處轉轉。
“我們村被免了徭役,因為男人數量太低了。”少年高興了些,他笑著道:“我叫草,少爺你叫什麼名字?”
蘇檀眉眼彎彎:“扶蘇。”
“扶蘇?你怎麼是兩個字,是姓扶嗎?”少年滿臉好奇。
蘇檀摸了摸鼻子:“贏姓趙氏。”
草:?
看著草迷茫的眼神,蘇檀望天,半晌才緩緩道:“要不改個名字?喚你草,總覺得怪怪的。”
這個文明的植物,實在叫人不敢直視。
“遂少爺。”草俯首。
蘇檀沉吟,起名廢有點尷尬,他求救的看向一旁的政爹,他給扶蘇起名字就很好聽。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嬴政接受到求救信號,沉吟片刻,低聲道:“草為植,就叫植吧。”
扶蘇想想植確實比草強,就滿臉讚同的點頭。
看著懵懂點頭的植,他想,這要是放在後世,知道自己名字是秦始皇起的,那還不得高興瘋了。
這份榮耀,族譜都得以他為第一頁。
但植不知其中關竅,換了名字也無所謂,隻樂嗬嗬道:“謝謝爺。”
一行人又往更遠的村落去,看著地裡那些菽粟,他不禁沉默下來。
救命啊,玉米到底怎麼名正言順的拿出來。
他想啃玉米棒子了。
他爹會不會弄死他,應該不會吧,畢竟徐福都說看見仙山了,都沒弄死。
蘇檀惆悵一歎。
拿,百姓樂。不拿,百姓苦。
用什麼姿勢拿,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他暫且不去想這個,看向身旁的王賁,笑著道:“看著這些黔首,你有什麼想法。”
王賁:?
“啥?”他沒啥想法,比這更慘的都見過,雖然說他們吃的差,但是以前他也吃的差。
他阿父那個厲害人物,給他們吃半菽之食,和農人一般無二。
家裡根本存不住錢,他阿父總說,兄弟們跟著他出生入死,如今退下來,他要是不拉一把,那就真的沒人管了。
所以他總是去拉彆人一把,然後給他兒子餓的嗷嗷叫,出門都不好意思跟彆人講中午吃了啥。
但是現在,王賁脊背挺的筆直,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
“我與他們吃的一樣!”
嬴政看著他跟隻大狗似的,走路不肯好好走,扶蘇一跟他說話,他就可勁貼,硬是把扶蘇從路左邊擠到路右邊去了。
他長臂一伸,直接來個釜底抽薪,把扶蘇抱在懷裡。
“累了吧?阿父抱你。”
蘇檀正聊天聊的興起,突然騰空,他垂眸就見王賁還在興奮的說,等回去要教植練武。
結果一低頭,扶蘇不見了。
王賁:?
他左右看了看,慌的不行:“公子!?”
植聽見他喚公子,登時懵了,忘了提醒他扶蘇被抱走了。
那呆呆的樣子,讓蒙恬不忍直視,直接彆開臉,他選擇不看了。
蘇檀頭埋在嬴政懷裡,笑的樂不可支。
王賁聽見聲音抬頭,見他在嬴政懷裡還有些懵,撓了撓頭:“飛了?”
他那麼大一公子飛了。
幾人笑鬨著,走到一條小河邊的時候,看著清澈的溪流,眾人這才停下,拿出早已備好的食材,搭著架子就開始烤肉。
植的眼睛都直了。
“肉、肉?”
天知道他多久沒看見過肉了。
蘇檀點頭,笑著道:“等會兒多吃點。”
這句話,片刻後他就後悔了。
烤串是蘇檀也很喜歡吃的東西,包括王賁、蒙恬兩個半個少年,知道要帶他們,準備的特彆充足。
然而……
他們仨吃的都沒有植多,他一口氣吃了兩斤肉十個成年人拳頭大的蒸餅,甚至沒見那種撐著的樣子。
蘇檀滿臉擔憂:“你少吃些,仔細積食了,以後跟著我,有你吃不完的肉和蒸餅。”
植灌了一口水,他高興的眼睛放光,樂嗬嗬道:“少爺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吃飽。”
“這烤肉香的我快把舌頭給吞下去,這蒸餅怎麼這麼鬆軟啊我的天,這麼大這麼白這麼軟的蒸餅。”
植絮絮叨叨的說著,說完又有些害羞,撓著後腦勺問:“是我吃的太多了嗎?”
他有些失落的想,方才少爺叫他多吃點的。他平時都餓著肚子,不敢吃太多東西,要不然家裡的存糧撐不住。
蘇檀搖頭失笑,不再說這個話題,拿了一套王賁的衣裳給他,笑著道:“你去下遊洗洗澡洗洗頭。”
這大夏天的,水都被啥熱了。
等眾人吃好喝好,植也洗好回來了,他很聽話,蘇檀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嬴政又帶著他回去了。
蘇檀倒是沒異議,他現在玩好了吃飽了有些困,就想回他政爹懷裡美美的睡一覺。
然而王賁在他身旁跟他咬耳朵說悄悄話。
“你說你不想回,咱們換個地方再玩一場。”
嬴政:……
這小子知道悄悄話要壓低聲音嗎?這震耳欲聾的悄悄話,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蒙恬望天,出來撒歡的王賁自然不好收拾回去。
植跟著他望了望天空,滿臉好奇:“你看啥?”
……
等回章台宮後,蘇檀坐在門口擦拭著手掌,一旁的植滿臉夢遊,天知道他就是看見個仁善的富家少爺想要求個禮遇罷了。
結果那是公子扶蘇!
給他起名字的是秦王!
他想都不敢想的人物,現在就在他身邊。
蘇檀正伏案寫方子,從豬油的熬製到草木灰水的過濾,爭取這幾日就把香皂給做出來。
寫好後,他叫寺人去傳研發中心的人來,又口頭交代一遍,這才放他們離開。
這個很簡單,他恨不得抓幾個方士來做,又擔心嬴政過早接觸方士,移了性情,把精力都放在長生不老上,而不是統一六國。
等他忙完,就見植正拘謹的立在一側。
蘇檀就笑著道:“叫你來是做伴讀的,就是陪著我一道讀書,兼保護作用。”
植結結巴巴道:“不用伺候嗎?”
一旁的寺人頓時笑了:“伺候人還得中貴人來。”
植被帶下去教規矩,畢竟他不介意,但是接觸的很多貴族介意,行走在這人世間,就要遵從這人世間的規矩。
蘇檀自己拿出竹簡,將自己的課業重新複習一遍,這才回甘泉宮睡覺去了。
第二日。
他一下課,立馬就來章台宮了。
“父王!”他奶呼呼的喚,想要跟他說說玉米,卻又不知該如何去說。
“扶蘇?”
嬴政應了一聲。
蘇檀仔細想了,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就拿香皂說事,說是先第一批做出來看看怎麼樣,若是好用,就再加點花露之類。
“王賁還說要送他家小娘子呢,他先前口口聲聲說自己年歲小不肯成婚,見人家一麵就改口風了,那小娘是不是生的非常漂亮?”
他確實有點好奇。
嬴政聞言搖頭失笑:“年少慕艾,自然一眼萬年,他又是個赤誠的性子,想把最好的東西都捧給心愛的小娘,倒也無可厚非。”
蘇檀聽著他說起旁人頭頭是道,就好奇問:“那阿父有年少慕艾那一日嗎?”少年的一切都是純粹的,也不知阿父有沒有機會。
嬴政搖頭,他的人生中,年幼時受儘欺辱,年少時受儘壓迫,女人從不在他人生選擇中。
“偶有心動,轉瞬即逝。”他想想,應該還是有的。畢竟也會在閒暇時,念著某個姑娘。
“誰呀誰呀?”他眨巴著大眼睛,滿臉都是告訴我吧。
嬴政皺著眉頭,用竹簡輕輕敲他的小揪揪:“寡人不記得了,流螢一般,想不起來。”
蘇檀:“哦。”
這就是傳說中的心中無女人,拔刀自然神不成。
他絮絮的說著話,那句玉米還是咽下了,最終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