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2 / 2)

就見韓非一襲白衣,款款走進,來到他跟前。

“扶蘇拜見老師。”蘇檀上前,恭謹的作揖鞠躬,示意身後的寺人奉上拜師禮,笑眯眯道:“這是扶蘇的束脩,請老師莫要推辭,快些收下吧。”

韓非接過,不由得微怔。

“這是?”他遲疑著問。

“此乃秦國貴賓才能享有的重禮,此乃筆墨紙硯,筆乃是上好的兼毫玉筆,寫字畫畫用來都是極好的。”

“墨乃是摻了麝香、冰片等上好的鬆煙墨,落紙濃鬱如點漆,豐肌膩理,黑潤經久,卻又馨香不斷。”

“這紙是青檀樹皮、沙田稻草所製,於市麵上的白棉紙格外不同,乃是上品,隻有父王宮中用的是,便是扶蘇也舍不得用,如今贈與老師。”

“這硯台……自醴陵來,老師若用的順手,便是好硯台了。”

蘇檀笑著解釋一遍,就見韓非有些無措,這些好東西,是他在韓國不曾經曆過的尊重。

他貴為王孫,卻從未見過此等好東西。

“公子、厚愛。”他遲疑著道。

蘇檀笑眯眯地看著他,溫聲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扶蘇心中敬仰公子非,是非尊崇法家,還請老師教我。”

*

他小嘴特彆甜,韓非和李斯同出法家,而李斯冷酷無情,利用身邊可利用的一切,又很是有才情,他要把韓非抬起來跟他乾仗。

一家獨大,終究會引來災禍。

看著韓非那信任的眼神,蘇檀想,他在秦國泡久了,也染上了王室那謀算的味道了。

與人相處,喜不喜歡倒成了次要。

蘇檀這麼想著,麵上愈加眉眼彎彎,認真的聽講。

等下課後,韓非已然很喜歡他,聰慧懂事坐得住,他是最好的學生,聽見他講法家思想,聽見他講君王要勤政,也都很是讚同。

如逢知音。

韓非待扶蘇,親近了許多。

蘇檀便帶著他一道去用晚膳,他笑著道:“老師嘗嘗,秦地苦寒

,但這裡菜式非常多?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和韓國的風土人情不同,口味也不同,但是吃個新鮮也是好的。”

這麼說著,便帶著韓非去了。

由於是第一頓,說是吃個便飯,其實是宴請,為了顯示鄭重,就連嬴政、楚姬都放下手頭的事前來赴宴,甚至還有臣子茅焦陪宴。

“請……”

看出韓非的遲疑後,在一片絲竹之聲中,蘇檀在前麵做出請的手勢,邀請韓非進入宮室。

待眾人互相見禮後這才坐定,蘇檀挨著韓非坐下,而茅焦在末尾相陪。

看著臣子一臉大義正氣,他心中有點不妙的預感。

這種表情,太像英勇就義了,但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值得如此的。

現在朝堂上除了有逐客之亂外,其餘一片平靜,而這被逐的外客這會兒還在快活的吃吃喝喝玩玩,定然不會生事。

他琢磨不出,便舉起奶碗,要給眾人敬酒。

在酒酣麵熱之時,他心中的預感,發作了。

就見茅焦舉著酒盞起身,滿臉惆悵道:“如今見公子扶蘇年歲愈長,而大王權柄在握,如今承歡膝下,不勝歡喜。”

“誰能想到雍……”

一提雍城,蘇檀心中猛然一跳,這肯定就要提起趙太後了。

“雍城中的趙太後,正在孤孤零零的看著月亮呢。”

蘇檀敬佩他是個勇士。

因為趙太後的事,許多人冒死諫言,被觸碰逆鱗的嬴政,已經處死了些人。

如今他在宴會上提起,怕是政爹還要生氣。

果然就見嬴政麵色瞬間冷厲起來,憤怒地扔掉手中酒爵,冷笑著道:“寡人早就說過,誰敢提趙太後回鹹陽,立斬之!”

“茅焦,你想死嗎?”

他神情冰冷,眸中寒光乍現,被觸及逆鱗的他,大掌當即就握在了劍柄上。

在場的寺人、侍女登時驚恐的跪在地上,呼喊:“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

然而茅焦起身,梗著脖子跪在了大殿中間。

“大王不迎回太後,便授予六國以話柄,攻訐秦王不孝,不利於民心,不利於統治,請大王三思!”

“大王誌在一掃六合,又豈能被些許恩怨捆住腳步,若您不迎回太後,則黔首不服,誰願意替大秦一統天下呢?”

茅焦振振有詞。

嬴政登時大怒,趙姬的事,屬實犯了他的忌諱。

若是放在從前的時候,蘇檀和茅焦是一樣的想法,想要統一六國,就要受些委屈。

蘇檀一撩袍角,起身立在茅焦身旁。

在楚姬驚恐搖頭,而茅焦麵帶期待時,他昂首挺胸,朗聲道:“公子扶蘇不同意迎回趙太後!”

他的聲音還帶著奶,卻擲地有聲。

蘇檀目光灼灼,他揚聲道:“父王儘管做心中所想之事,這背後的不平,扶蘇已然長大,可以替你背負了。”

楚姬神色茫然無措,而茅焦卻瞪大雙眸:“公子糊塗

啊。”

這話若是傳出去,公子扶蘇未來想要做太子,怕是要受攻訐,畢竟連秦王政都無法避免因為趙太後的事,被朝臣誓死直諫,聲名有毀。

然而——

楚姬走下高台,立在蘇檀身側,恭謹行禮:“甘泉宮楚夫人不願趙太後歸鹹陽。”

不管扶蘇做這個決定會帶來什麼後果,她會陪著一起背。

在高台上的嬴政,看向扶蘇那張稚嫩的小臉,和在燭火下,格外瑩潤光亮的雙眸,握著長劍的手,緩緩地鬆開了。

他側身看向一旁的韓非,冷聲道:“公子非,你作為公子扶蘇的老師,你可知罪?”

韓非起身,立在扶蘇身側,垂眸作揖:“非,,以感情論,請大王殺掉、茅焦,以國事論,請大王親去、雍城迎回、趙太後。”

他將兩種方法都說了出來。

嬴政重新端起酒爵,漫不經心問:“若是公子非,當如何?”

韓非一聽,作揖鞠躬:“非,親迎。”

蘇檀聽他這麼說,不由得眉眼一挑,正要說話,就見嬴政擺了擺手,他一口喝掉杯中酒,又連飲兩杯,麵上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矛盾,就在茅焦梗在脖子又想再說的時候,就聽大殿內,響起低沉的男音:“明年十月,寡人親自前往雍城,迎趙太後回宮。”

隨著他聲音落下,茅焦瞬間癱軟在地上。

“你不是不怕嗎?”扶蘇在他身側,小小聲問。

明明勸諫就是死,還要大膽直言。

茅焦抖著腿起身,捋著胡子道:“要死的時候自然不怕,不用死了,那怕勁就上來了。”

在扶蘇的攙扶下起身,他不由得驚訝,說公子好力氣。

那麼小的稚兒,連成年人都能扶起來。

蘇檀微微一笑後,也起身回到座位坐下,看著眾人重新端著酒爵,氣氛卻依舊輕鬆時,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嗚嗚嗚他不願意去想,政爹是因為他才要迎回趙姬,但是沒辦法,他潛意識就是那麼覺得。

怎麼會有人的眼神是這樣的,他以前看書的時候,聽彆人形容,什麼眼睛如同破碎的星空一樣,他還在想,眼睛就是眼睛,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形容詞。

現在:真會形容。

“祝父王一統河山,千秋萬代,海晏河清!”

蘇檀捧著奶碗,湊上前來,非得學著大人的樣子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