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十年,歸來仍
是幼兒園。
嚶。
好慘一崽。
他這麼想著,執筆寫字的時候,卻認真極了,不曾有絲毫懈怠。
韓非還給他出了一堆算術題,全部都是一百以內的加減法,他表示很無語,這種題他閉著眼睛都能說出答案,韓非表示遲疑,他就直接給他展現什麼叫小學生的算術能力。
隻要是兩位數,他聽見就算出來了。
韓非當即歎為觀止,然後給他布置了更多的算術題,說他既然算的這麼快,就多做些。
蘇檀悔不當初,早知道不說了。
於是韓非告訴他,這就叫藏拙,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亮出來,叫彆人一覽無餘。
蘇檀唏噓一歎,心想還是大人的心眼多。
寫完作業,他認真的練習一邊碧月殘金神譜,有些想念楚姬,她是一個很好的母親,養尊處優的人,突然獨自一人待在銳士營,估摸著不太習慣。
他有些想去看看她。
於是第二日,剛一下課,他套上馬車就往銳士營衝,等到了,就亮出公子扶蘇的令牌,這才長驅直入。
他到了,王翦正在帶領人訓練,見他來了,便揚聲道:“公子,到某身邊來。”
那如奔雷般的聲音,和在大將軍府那個溫和的男人截然不同。
蘇檀大踏步走近,他目光在人群中巡弋,然而穿著同樣的甲胄,莫說分辨阿母,便是男女也辨不出了。
大家都長的一樣。
然而他很快就看到一隻招搖晃動的手。
王翦冷冷一哼,那人頓時又安靜如雞,於是蘇檀就瞧見了他身旁那個身形嬌小的人。
他鬆了口氣。
還能站在這,就說明適應的不錯。
然而——
“王賁!上前來。”隨著王翦的喝聲,蘇檀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然而對方剛一走上前來,王翦便一鞭子抽了上去。
“亂軍紀!”他冷聲說著,又是兩鞭子抽了上去。
王賁頓時疼的齜牙咧嘴。
蘇檀:……
他憐憫地看著自己的好兄弟,為了跟他打招呼,狠狠地挨了一頓揍,還能笑這麼燦爛,他甚至懷疑,就是他笑成這樣,才讓他被揍的更狠。
“將軍!末將知錯!”
他認了錯,王翦才不抽了,轉而道:“不知公子扶蘇今日來所謂何事?”
他心知肚明是為了楚姬而來,但不能說。
“扶蘇心中思念……兄弟,特來看看。”他說。
王賁的眼睛頓時亮了,他驕傲地挺著胸脯,看吧,還得是他,作為兄弟,他真是沒得說。
見他這表情,王翦皺眉,蘇檀扶額。
活潑的少年顛顛又回去了,腦袋昂的高高的,一臉老子最牛,老子兄弟來看老子了。
“拉開距離!讓公子扶蘇看看你們操練的氣象!”
“唱戰歌!”
隨著‘豈曰無衣,與子
同袍,修我戈矛,與子同仇’的聲音響起,蘇檀聽的熱血沸騰,他真的很想也加入其中。
王翦帶著他往人群中去,就見左側是王賁,右側是蒙恬,中間就是神色冷厲的楚姬,她目光直視前方,素顏束發,完全看不出在宮中的嬌柔模樣。
蘇檀從三人麵前過,又緩緩地走遠了。
等他走了,王翦又回去訓練。
而他坐上馬車回章台宮,瞬間心滿意足,明明什麼也做不了,看一眼,心中也是安寧的。
畢竟同意楚姬出征,他不知道是對是對。
但是當初他媽媽教過他,就算是一家人,每個人的想法也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應該做的選擇,作為家人,給予最好的支持和愛就夠了。
因為若是家人都不願意支持和關愛,那對方將立於孤立無援的地步,這樣的話,到底該多難過。
蘇檀趴在馬車上,看著漸漸遠去的軍營,心中忐忑往複。
等到章台宮後,就見鄭國正在殿中稟報,說決堤的渠首已經修好了,不日可再次通水,隻是這次通水過後,他就要請辭了。
“辭不得。”蘇檀朗聲道。
鄭國聽見他聲音,趕緊過來磕頭,上次事發,就是公子扶蘇救了他。
“鄭國請辭,正是為了做公子的幕僚……”他連忙解釋。
蘇檀搖頭失笑:“不必,鄭國為秦效力,便是為我效力,不用分的這麼清,再者等扶蘇有政務煩惱,最早也得十五年後了。”
他一推辭,鄭國便不好說什麼辭官的話,他恭謹道:“老臣都聽恩公的。”
其實他也不想走,在秦國這十年,他的所有家人、朋友都在此處,他實在割舍不下他們。
蘇檀望著高台上的嬴政,就見他神色淡淡,一臉高深莫測。
他就懂了,早在最開始,他便開始籠絡人心了。
隨著鄭國退下,嬴政這才問:“楚姬如何?”
“挺好的,沒看兒子一眼。”他幽幽道,略有怨念。
嬴政頓時哈哈大笑,朗聲道:“這不像她了,她恨不得一雙眼睛都長在你身上,時刻盯著你才是。”
“盯著父王才是,阿母最喜歡你,經常望著章台宮的方向發呆,何曾將眼睛長在扶蘇身上了。”
他不認。
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了楚姬是愛著自己的。
“行了,那傘已經在鹹陽城中開始賣了,隻是農人買的極少,多是達官貴人來買,還說著價錢收的低了。”嬴政皺眉:“此等好東西,人們尚且要時間來接受,等寡人打下六國,作為滅國仇人,他們的態度,豈不是不如鹹陽城中百倍?”
蘇檀有些詫異,沒想到他會從這個角度思考問題。
但認真說來,確實是這樣的。
若是一件事並不熟悉,就算對自己有利,也不會輕易去接受。
黔首和權貴之間,有一種天然的防備和屏障。
“你能讓他吃飽穿暖,你就不
是滅國仇人,而是拯救於水火的恩人,所以最重要的還是玉米良種,上次推廣火炕那法子就極好,先是以鼓樂開隊,贈送菽乳、玉米良種等,但凡一戶發上二兩,兩把種子就能結出一百斤糧食,不足兩年,家家戶戶有餘糧,誰不對你感恩戴德?”
能叫百姓吃飽飯就是好皇帝。
嬴政滿臉若有所思,若每戶二兩,秦地除了自己的吃穿嚼用,還需要的存糧將不計其數。
“再有定要約束好秦軍,攻破敵城後,不得燒殺搶掠,留下仁義之師的名聲,才不會引起民心□□。”
“得民心者方可穩天下啊父王。”
嬴政瞥了他一眼:“你孟子學的不錯啊,再學學黃老之術,寡人給你找個老師。”
蘇檀:……
不是在討論攻擊戰略,怎麼話題竄到他讀書上了。
“父王,扶蘇所言都是真的。”
嬴政瞥了他一眼,低聲道:“士兵燒殺搶掠自有原因,一是俸祿不高,二是打仗殺紅了眼,一時刹不住……”
蘇檀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勸,想想現在還早,而且拿不出東西來,勸人也是無用。
最終隻低聲道:“隻盼著玉米種子可以快點散播開來,到時候可以賞良種,可以賞功勳,用來約束此惡行。”
他正說著,便感覺到頭頂有一直乾燥溫熱的大掌,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
“扶蘇有玄女夢傳,在一定程度上得玄女真傳,你所說的話,寡人都會仔細思量,急著給你找老師,教授你許多思想,一是你聰慧國人,二是因為玄女,寡人無從接觸,不知她是友是敵,心中實在放心不下。”
“你年紀尚幼,忠奸不辯善惡不分,旁人教你什麼便是什麼,在這種情況下,父王如何放心?”
嬴政黑漆一般的雙眸,緊緊地盯著他。
蘇檀瞬間懂了,他隨口編的玄女,對秦王來說,是心腹大患,他半信半疑間,還擔心教壞他的長子。
但是——
“父王,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是年紀小,我不是傻啊,什麼忠奸不辯善惡不分,哪有這樣說自家兒子的?”
在他幽幽的目光中,嬴政難得顯出滿臉無辜。
“父王,快誇扶蘇啊,就說扶蘇聰慧過人,七巧玲瓏心肝……”
嬴政彆開臉,看向門外:“你看樹葉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