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2 / 2)

嬴政想想這是一個把扶蘇推上台的好機會,聞言登時笑了:“不必,這是公子親自邀請的文鬥。”

於是——

第二日。

蘇檀穿著公子衣裳,玄色為底,上麵繡著精致的玄鳥紋,他足登方口齊頭翹尖履,從容地走上大殿。

雖然麵上一片平靜,但是他心裡激動壞了,上朝了上朝了,再次見證曆史。

這黑鴉鴉的一片,卻看的他熱血沸騰。

“扶蘇拜見父王。”他率先向著龍椅磕頭問安。

“起。”嬴政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兩人一來一往,朝臣見公子扶蘇年方四歲,便已經進退有度,在大殿中這麼多人,也不曾有絲毫驚慌。

蘇檀挺直脊背,興奮壞了,真想留在朝堂上,永遠陪著政爹上朝,他想聽政。

“傳徐升之子……”

隨著寺人的聲音,一個十歲的小兒走進來,見了人多就有些慌,視線不住在人群中巡弋著,想要找到自家阿父做主心骨。

他慌得要命,走到殿前了,還未見到阿父,而兩邊的人群黑鴉鴉地看著他,那腿頓時就抖得厲害。

要磕頭的時候,他按著阿父教的禮儀,正要下跪,看見前麵高堂上端坐的帝王,頓時腿一抖,撲通一聲磕在地上,那聲音聽著都疼。

“言官徐升之子許冒拜、拜見大王。”

他抖抖索索的說完。

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實在心慌得厲害,再加上從昨晚到早晨,徐升都耳提麵命,讓他心中愈加驚慌了。

“起。”嬴政道。

他雖然有給扶蘇揚名的意思,但真的沒想著為難這小兒,故而尚顯和顏悅色。

許冒抖:“謝大王。”

他想起身,但是腿不怎麼受使喚,怎麼也起不來。

他急得想要哭出來。

蘇檀見他如此,不由得惆悵一歎,心底那點子憐憫的心又出來了,說到底惹他的人是他爹,這許冒也算是代父受過。

他想,他可真是個善良的五好少先隊員。

從一旁走出來,扶起男孩,輕笑著道:“起來吧,父王很是和善,你不必害怕。”

許冒登時怔在原地,麵前的小孩一襲玄衣,小臉粉嘟嘟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樣晶亮,對他笑得特彆甜,這就是阿父口中那個頑劣不堪的公子扶蘇?他頭一次覺得阿父的話,也沒那麼可信了。

他立起身來,兩個小孩站在一起,就聽一旁的李斯笑吟吟道:“還是許禦史來出題。”

徐升見了兩人表現,心中便是一咯噔,平日裡自家小兒在親友麵前表現得極為妥帖,沒想到在朝堂上失了分寸。

而他風聞奏事,這公子扶蘇和傳聞中有些不大一樣。

“若臣來出題,怕是多應對犬子所學,怕是不利於公子扶蘇。”他說完又怔住,才四歲的崽,能學點什麼,對不上來也是常有的,讓他出題,也是想著輸的體麵些。

升心裡一鬆,神情頓時又驕傲起來。

“敢問公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黍離之悲,所為何?”

蘇檀聞言挑眉,似笑非笑地回:“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許卿出的好題啊。”

徐升心中便知道,他這是詩三百已經背會了。

然而世間學問,詩三百隻是玩鬨之樂,上不得台麵,真正要讀的還是正經書籍為要。

他轉身又問了一回許冒關於詩三百,這才又問到《左傳》《國語》《戰國策》等,卻不曾想,公子扶蘇一一答出。

徐升額頭直冒汗,四歲的孩子,他未放在心上,他家孩子四歲時,已經有神童之名,學什麼都比彆人快,可和公子扶蘇比起來,屬實不算什麼。

而再看自己孩子,腦門上的汗比他還多。

高台上的帝王神情愉悅,及時地製止了:“罷了罷了,兩個孩子聊聊天,不必如此嚴肅,還是來關心政務吧。”

說著,他擺擺手,示意兩人告退,蘇檀裝沒看見,跟小鵪鶉一樣,身子一縮,立在李斯身邊不動了。

這地方好,能縱觀全局,他很喜歡。

嬴政瞥了他一眼,也沒強行將他拉走,知道他是好奇心又犯了,想要看看上朝是什麼樣子。

聽著眾人在朝堂議事,蘇檀滿臉仰慕,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每個人提出的意見都不一樣,各種神奇的事情都會在朝堂上發生,他看的歎為觀止,就算這麼混雜,他政爹也能輕而易舉地提煉出自己想要的信息,給出正確的反饋。

看著他那眼睛亮晶晶的,崇拜都快要溢出來了。

等下朝後,蘇檀就牽著他衣角,昂著小腦袋,軟乎乎道:“父王很是太厲害了,就像是天生要一統六國的……國君!”

他差點把帝王給禿嚕出來了,還沒注意過這時候有沒有帝王的說法。

嬴政垂眸瞥了他一眼,心想這小子今天的表現屬實不錯。

“嗯。”他低低的應了一聲。

兩人手牽著手回正殿,蘇檀還在琢磨,怎麼讓阿父答應他也跟著上朝聽政,就聽嬴政道:“往後,你跟著寡人上朝聽政。”

蘇檀:!

他政爹也太善解人意了,真好。

就聽嬴政低沉的聲音,緩緩地融合在秋風中。

“你有玄女夢傳,若能了解時政,在學習的時候隻會更加精心,也更有方向感。”嬴政道。

蘇檀點點頭,還以為是被他個人魅力折服了,結果還是玄女夢傳的鍋。

兩人又各忙各的,蘇檀並不打擾他,他還沉浸在興奮中,今天能夠上朝聽政,明日就能上朝議政,多好。

“農家來報,說是那玉米已經成熟了,叫你去看看,是否可以采摘了。”

嬴政看著手中的竹簡,眉眼泄露出一絲笑意。

蘇檀:!

他頓時搓著小手手起身,高高興興道:“掰玉米棒子咯~”

嬴政:……

兩人套上馬車就立馬往城郊去了,這玉米種在研發中心附近,兩人遠遠的就能看見研發中心的亭台樓閣。

“阿父,你說這玉米……”蘇檀有點慌了。

擔心不儘人意。

嬴政摸摸他的腦袋,低聲安慰:“就算隻有一百斤二百斤,那也比以前好上太多,就算是一樣,也是多個吃飯的路子,多好,你不必擔心。”

蘇檀點點頭,論豁達還得是他政爹,像他就有些不太夠了。

等車隊走到,就見銳士正守著玉米地,他甚至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賁?”他遲疑著喚。

地頭拿著長矛的銳士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立馬轉過頭來。

而一旁一同執勤的王賁:“蘇蘇!”

他眼睛瞬間就亮了。

蘇檀噠噠噠地跑到兩人中間,樂嗬嗬道:“怎麼是你們在執勤?”

“排隊排到的。”王賁低聲道。

幾人說著話,嬴政視線掃過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移開視線,看著地裡的玉米,隻種了一把種子,也占了一分地,看著這高壯的禾苗,和上麵長長粗粗的玉米棒子,他心中也跟著火熱起來。

是真的。

這玉米種子,畝產千斤,穩了。

就算有誤差,怕是也不大了。

因為這地裡種的玉米棒,看著明顯比蘇檀種的更好些。

“真好。”他撫摸著玉米的葉子,感受著小倒刺,心裡也高興。

“采摘的時候一定記得穿長袖,將領子豎起來,這玉米葉子跟小刀一樣,劃著人特彆疼。”

蘇檀看著農家捋著袖子上前,便趕緊叮囑。

眾人便將袖子放下來,把領子豎起來護著脖子,看著他們這樣,才放心些許。

他上前,掰了一根玉米下來,撕開外皮,露出裡麵略硬的果實,認真打量著,不由得感動壞了。

倉稟實。

這短短的三個字,想要做到何其艱難。

但有了玉米,一切都有了希望。

真好。

蘇檀抱著玉米棒子不撒手。

一旁的嬴政瞥了一眼:“你可以再去掰一個來。”

他還記得先前的承諾,等這地裡的玉米收割,就再給他兩根吃。

“這個吃不了了,我要曬乾,掛在廊下。”蘇檀認真道。

嬴政挑眉:“這是為何?”

“世間萬物,講究一個引子,希望這麼好的玉米,可以讓來年豐收。”

蘇檀認真道。

這是剛開始種,就這麼點,他沒好意思要多的。

“若是家境殷實,可以把玉米穗編長長一道,掛在廊下才好看呢。”他說。

嬴政想象一下那畫麵,敏銳的沒有接話,他擱置不起這麼多玉米棒,索性裝沒聽見。

農家乾活忙的熱火朝天,蘇檀就笑眯眯地哼:“在小小的地裡挖呀挖呀挖,挖出小小的玉米棒子我恰都不敢恰~”

嬴政:……

不倫不類!

他笑罵了一句,卻耐不住麵上愉悅的心情。

這頭有農家在掰??[]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用背簍背出來後,就趕緊又上稱稱。

光是一小背簍,就足足有五六十斤。

不敢想要是全部都弄出來,得有多少。

蘇檀想,他現在能無限的共情黔首了,在地裡挖呀挖,種下小小的種子,然後等待收獲,這種豐收的喜悅,讓他嘴巴都咧到腦門後了,根本抑製不住。

“真好啊,阿父,先說好,會有很多發育不良的殘次嫩品,到時候抱回宮吃,這種不可以做良種的。”

他搓著小手手,感覺自己要有很多玉米吃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看看畝產多少。

這麼二分地,能出的玉米不多,但擺在這裡,所有人都感動的熱淚盈眶,就連王賁看著這一片果實,也驚的幾欲落淚。

“若世間莊稼都能有如此收成,黔首又何必一日兩餐忍饑挨餓?”

蘇檀點頭,確實是這樣。

“這二分地大概有苗八百棵,得果約八百,若稱出來在五百斤左右,便是成了!”

他抿著唇,認真的計算方才稱出來的斤數。

從這邊過了稱,還要再轉一道手,移到右邊再稱一次。

“五百八十斤!”看著最後結果,蘇檀高興地恨不得跳起來。

嬴政看著他手中的紙,快速地在腦內計算,很快得出一樣的得數,不由得聖心大悅。

“彩!”

而此時,右邊稱的重量也出來了,這一次是由農家親自稱的,他們在一一計算。

“五百八十斤!”

“彩!”

眾人興奮瘋了,這是二分地,最後得了五六百斤的濕糧,等曬乾了,怎麼一根棒子也能出二三兩,最後核算出來,確實能畝產千斤!

“公子扶蘇從何處得來此等良種!實乃秦國的幸事!乃上天給予的恩賜!”

蘇檀:……

“這是父王和我以生命為代價得到的玉米良種,於上天無關,諸位不可妄言。”他小小的用了一下春秋筆法。

既然決定要拿出來,自然不能將他們的付出給抹去了。

是他拿命換來的,不能對他和嬴政隻字不提,而去感動上蒼。

嬴政安撫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他比較認可上蒼,也認可公子扶蘇說的話。

“上天感懷於寡人和公子扶蘇行事不易,感懷於天下黔首衣食無著,朝不保夕,特賜下玉米良種,求寡人救黔首於水火之中!寡人定不負蒼天托付!讓我大秦黑旗籠罩之下,便無人再忍饑挨餓,輾轉難眠!”

蘇檀拚命鼓掌,雙眸亮晶晶地看著嬴政,心想他政爹真的太厲害了。

和他的境界真的不一樣。

他好像還是小民心態,覺得他顧得上他自己才最重要,但現在,嬴政身體力行地告訴他,不是這樣的,為君者,當以

天下百姓先。

就算他被稱為暴君,他的朝廷被稱為暴秦。

蘇檀昂著頭,初秋的陽光依舊耀眼,但他心中卻種下一顆為民的種子,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種遊戲人間,說不定還會穿越回去,黎民百姓於我小兒何乾的心態,終究消散了許多。

他抱著懷中的玉米棒子,笑眯眯地喊:“為天下黔首吃飽飯而奮鬥!”

嬴政聞言,眸色微閃,也跟著朗聲道:“為天下黔首吃飽飯而奮鬥!”

隨著二人聲音響起,身旁的銳士、農家、侍衛、寺人都跟著喊起來,一時間,此地的喊聲此起彼伏。

“為天下黔首吃飽飯而奮鬥。”

這麼多的玉米,農家忙活的滿頭大汗,卻不許旁人碰一下,珍惜的不得了。

蘇檀笑眯眯道:“這裡頭若是有很小的,皮很青,沒長熟的玉米,是留不得種子的,到時候研發中心留三成,其餘的都送往章台宮中,到時候我教你們怎麼吃。”

想想就爽。

實在是太快樂了。

農家有些不解:“到時候多曬曬都好了,為什麼不能做種子?”

蘇檀認真解釋:“民間亦有俗語,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其實就很能說明這樣的問題,不信你可以試試,是正常的玉米粒種出來的玉米好,還是這種原就畸形乾癟的種子種出來的好,良種良種,能做種子,自然要挑最優良的去傳播了。”

農家一臉若有所思,半晌眸中才顯出光彩來,像是明白了什麼,抓著扶蘇的袖子,不住感歎:“公子若願意來農家做弟子,該有多好,實在是如此良才……”

得不到心裡就貓抓一樣的難受啊。

蘇檀笑眯眯地看著他,提醒:“彆忘了把小玉米頭給我送去。”

聽見農家應下,他遠遠地衝執勤的幾人擺擺手,這才上馬車跟嬴政一起回章台宮了,他恨不能當時就撿幾根玉米拿著走。

“阿母執勤,尚不能來跟扶蘇說話,但是能見上一麵,便覺得心中歡喜。”蘇檀笑眯眯道:“甚至往後幾天,也會很開心。”

嬴政瞥了他一眼,敢在他麵前阿母阿母的也就他一人了。

他難免想到自己的阿母了,人都是會變的,當初把他護的跟眼珠子一樣的阿母,最後也會護在那兩個小兒麵前,用憤恨仇視的眼神看著他。

想到那個眼神,他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年後,就立你阿母為王後,立你為太子,你覺得如何?”他低聲道。

蘇檀聞言琢磨,在剛開始,他覺得自古做太子的沒幾個好下場,但是了解戰國曆史後,他才發現,秦國順利繼位的太子很多,但嬴政時期,沒有確立太子,致使最後的沙丘之變。

而如今,他拿出這麼多東西,即將換來一個太子之位。

“其實阿父若是不想立太子,扶蘇也沒意見的。”蘇檀昂著小腦袋,謙虛道。

嬴政捏著他臉頰上的嘟嘟肉,冷笑:“舍不得就不要說,免得寡人收回詔令,某人又躲在被窩裡偷偷哭。”

蘇檀被捏的嘴巴又咧向一邊,他淒慘地嚎:“阿父教的要謙虛哇哇哇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