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帝在世,邊境屢屢戰敗,安柔被送去了和親以求議和。
蕭北塵想著,素聞那胡人首領待女子極好,想來安柔不會受苦。
可安柔被送去和親不過幾年,邊境便傳來了王妃病逝的消息。
如今想來,這世同北地開戰前做的那場夢,或許是他的幻想也說不定,想著第世他不插手,安柔能受儘那首領寵愛好好活著。
那一世,蕭北塵死於邊境沙場。
結果或許是老天開眼,給了他這一世。
彼時玉蘭花下,落花人伶立,她再次闖入了自己眼中。
而他又成了蕭北塵,昔日種種前塵已是無物,唯有眼前人鮮活靈動。
在看見安柔不插手他與蕭宸陽的糾葛時,他深感喜悅。
奪權後,蕭北塵毫不猶豫地動手了。
安慶帝駕崩,二皇子蕭宸陽病逝獄中,登基後勤於政務,清洗官場,築牢社稷。
他本以為做到這樣萬無一失,便無人能夠傷到她。
可無論如何,他都救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生機如暮春落花般慢慢褪儘。
安柔身邊婢女離宮時,給了他一封信。
她告訴他,簪中秘藥乃是她所求,與陸延清和旁的宮人無半分關係,還望皇兄莫要怪罪他們。
她說,天下百姓於皇權軍隊而言,不過萬千螻蟻,皇兄居廟堂之高莫要忘記百姓困苦,萬望皇兄仁慈愛民。
自然沒有人能夠比曆經了世的蕭北塵更加了解,皇權和戰火對於這些百姓的摧殘。
胡人鐵騎野蠻無禮,過一城若有反抗便儘數屠城,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
於是蕭北塵選擇了去救這個早就該湮滅在曆史塵埃中的王朝,做了同安柔一般的月亮,照亮萬姓。
可無人知曉,明月清寒。
有一回,宮人為了討他歡心,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個畫師,說是能夠據旁人的言語描述繪出人物來。
可是蕭北塵突然發現自己越是用力去回憶思念安柔,她在自己記憶和心底中的模樣便愈發模糊了。
模糊到他不敢再去回想,他不敢再輕易去觸碰那段和她僅有的最為貴重的記憶。
他怕極了,他生怕有一日這些僅有的記憶也會隨著歲月長河的侵蝕,化為掌中塵煙,再也求尋不到......
安柔薨逝後,蕭北塵整日埋首於奏折中,不曾分出半分心神去想她離開的那日。
宮中朝中眾人整日裡惶惶不安,生怕陛下想不開,因為他們都還記得安柔郡主病重時,他是如何魔怔一般想儘一切辦法,尋遍都城中的名醫,想要將人留下。
但是蕭北塵甚至能夠溫和地笑著喚他們愛卿,莫要再擔憂他了。
倒像是真不再為安柔公主傷神。
可宮人們都知曉,那日陛下自塵封的朱漆木盒中尋到一支白玉蘭發簪和那盞紅木嵌玉鶴燈時,是如何抱著這些已經染儘灰塵的物什,哭得痛徹心扉,嚎啕大哭的模樣宛如一個孩童。
晏太醫離開太醫院時,猶豫了半晌,將昔年公主叮囑自己,分些藥給蕭北塵的往事,儘數告訴了他。
“陛下......老臣想,郡主一直是掛念著陛下的。”
一枚鳳梧宮的信物,放置在了蕭北塵批折子的案桌上。
那是當年胡姬身死時,時南絮囑咐慍香讓晏太醫給蕭北塵開藥時所用的信物。
座上帝王伸出微涼的指尖,拈起了案桌上的信物。
離開大殿的時候,晏太醫不知是否是他老耳聽岔了,隱約間聽到了兩滴雨落下的聲響。
晏太醫仰首看著青空,萬裡無雲,未曾落雨。
腦中儘是紛亂的過往片段,蕭北塵已經快要不記得那日,自己是如何踉蹌著走到安柔的榻邊。
他忘了,縱然夜空中的皎白明月清輝萬丈,但不似日光,始終冰冷暖不了,到底是求不得。
前世亦是如此。
清冷月輝下,他心心念念的安柔就靜靜地躺在榻上,華服珠翠卻冰冷得厲害,麵容甚至安然得如同隻是睡著了一般。
求不得個字,就像是詛咒一般,一直縈繞在他身邊。明明,他隻是想要多見她幾回,想著能夠多和她相處久些。
蕭北塵伸手捧住了時南絮的臉,指尖能夠清晰感觸到溫熱的散去。
良久他俯身,吻住了她,唇齒相接之際能夠品出飽含著惘然痛楚與絕望的腥甜滋味。
忽然,蕭北塵的指尖觸到了個略微尖銳的冷物,是那支摔作段的白玉蘭發簪。
窗外星辰灰暗,月色如水,鼻尖是撲鼻的藥香。
蕭北塵忽而就笑了起來,眉眼帶笑甚是昳麗,眼尾卻流淌下清淚,這藥他識得的。
南有烏疆,善製秘藥,服之可於夢中身死,無痛無醒,無藥可醫。
可這是謊言,服藥之人於睡夢中能夠感到徹骨的刺痛。
因為這藥,第二世他就曾在失了安柔時服過。
或許是因著秘藥泛起了疼,懷中吻著的人抖了抖,蕭北塵手執玉簪,闔上了眼,親手將玉簪尖端送入了懷中人心尖。
情愛一物,於他而言,是夢魘纏身,亦是觸不可及的明月,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