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朝廷武俠(奪玉)19 阿瑾(1 / 2)

京城的紅塵樓中, 香氣彌漫。

雕紋栩栩如生的紫銅香爐焚著濃鬱的馨香,混雜著樓裡各色的香甜脂粉氣,是膩人的甜香味。

屋內燒著炭火, 暖和得很。

但榻上的女子卻好似早就已經對這些脂粉氣習以為常了一般, 慵懶地倚靠在窗邊,抬起波光瀲灩的眸子望著軒窗外落雪的景致出神。

昔日在孤劍山莊隻著淺碧色衣裙的侍女酥雲卻搖身一變,成了紅塵樓裡的紅頭牌。

此時上身著水紅織錦抹胸, 隨意外披了一件紗衣,玉峰半擁,較於窗外的凜冬,分明是動人的盎然春色, 卻並不顯得俗豔。

來傳信的魔教弟子看著酥雲,險些呆住了,卻迅速回過神低下了頭。

倒沒想到傳聞中鮮少露麵出席教中儀式的右護法會生得這麼一副美人皮囊。

可是思及左護法對自己的叮囑,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最是美人刀刻骨,左護法常說右護法較之教主的脾性, 不相上下,但最是忠心魔教。

紅塵樓中誰人不知曉酥雲的名頭,還有不少文人雅客為她作詩。

詩人們皆道:“兩臉酒醺紅杏妒, 半胸酥嫩白雲饒。”

此句還是有一回酥雲飲下了兩壺烈酒, 臉頰緋紅才傳出來的。

故名酥雲, 實在是人如其名了。

“你是說時姑娘被擄走後, 教主發了好大一通火?”酥雲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乖巧潔白的信鴿。

來人垂首應答道:“回護法,正是,教主令你定要查明是何人出賣了教中的暗道。”

紅塵樓地處京城,是京中出了名的銷金窟,無論是文人雅客還是朝中官員, 未嘗有過從未來過此地享樂的,搜集各地訊息自然也是最方便的。

說著,弟子頓了頓,繼續道:“無論生死。”

言下之意,自然是說酥雲便是將那人殺了也無妨。

酥雲有些乏味地擺了擺手,讓這弟子退下,另一隻手不緊不慢地安撫著手中的鴿子,“本護法知曉了,退下罷。”

待到來傳信的魔教弟子退下了,坐在窗邊軟榻上的酥雲把玩著信鴿叫上綁著的紙片,思量了半晌,突兀地輕笑出聲。

生死無論?

若是這傳信給長樂的,恰恰就是他呢?

以長樂的身手,孤身一人殺上魔教並不難,但要將時南絮安然無恙地帶走,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白皙修長的十指倏地收緊,了無字跡的紙片揉作一團。

酥雲倚靠在窗棱上,指尖敲了敲釵滿珠翠的發髻,桃花眼眸半闔。

他自然是看出了墨瑾對時南絮的心思,正是看出來了,才想要助長樂那忠心耿耿的小子一臂之力。

教主生性病態不似常人,自幼看著他長大的酥雲感觸最是深刻,一想到目不能視的小姐若是待在那樣含笑卻漠然的人身邊,他如何能安心。

而且他不僅要長樂帶走小姐,更要長樂親自將人帶到這京城中來。

畢竟.......

酥雲睜開眼眸,望向了遠處雪蓋明瓦的皇宮。

能治好小姐眼睛的棠花清露,就在那宮中閹人的手裡。

至於長樂這小子是否知曉全是自己所為,酥雲無所謂地笑了笑,那與他何乾。

隻要小姐能安好,他便是一輩子都是孤劍山莊的酥雲都無妨。

這廂酥雲的紅塵樓裡是歲月靜好,甚至可以說是好不愜意,可那廂的魔教裡卻整理籠在烏雲之中,一眾弟子日日夜夜都是膽戰心驚的。

左護法都被趕到了鄢長老的院子裡。

“鄢長老,你說教主這.......”

左護法拈著墨玉棋子半晌,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地問了出來。

鄢長老倒是好整以暇地抬手落下一子,還拿過茶盞細細地品了口茗茶,這雪景庭院中品茶,倒彆有一番風味,還是時南絮教她的。

畢竟往日除了鑽研毒術和蠱蟲,鄢長老就再沒有旁的取樂方式了。

時南絮來了之後,不僅教會她品茶,還教會了她下棋。

以前不覺得這些有趣,但沾上手之後,鄢長老隻覺得那些毒物和蠱蟲真是長相醜陋,哪有她的好絮絮和這棋盤裡的玉石棋子來得養眼。

要鄢長老來說,把時南絮那般的美人放在她身邊,便是連飯食都能多用上兩碗。

鄢長老飲下茶水後,聽了左護法的話,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這以往跟茅坑裡的石頭一般的黑衣人,漫不經心地說道:“教主又怎得了?想時姑娘想得食不下咽不成?”

左護法臉色頓時就青了。

這老妖婆真是不如他和酥雲半分忠心教主,生了張如花似玉的臉,說出口的話卻每每能把人給噎死。

他說的是這事嗎?這女人明明知道教主前些日子千重蠱又發作了,而且較以前發作的情況還要厲害。

那夜左護法聽聞了屋子裡的動靜,聽著那砰砰砰的砸牆聲,一咬牙不顧教主進屋前說的直接闖了進去。

一進屋,屋內暖炭熄了冰寒的厲害,因著那蠱蟲似乎在冷的情況下會安分許多。

誰知拂開簾子就看見了麵如白紙的教主身著單薄的白衣倒在地上,額間門儘是冷汗。

墨瑾緊緊地攥著心口的衣裳,眉頭緊皺,唇角溢出了絲絲縷縷鮮血,滴落在衣襟上,整個人蒼白的如一樽生了紅色裂紋的瓷器。

但千重蠱發作不僅是讓人疼痛難耐,更可怕的是容易走火入魔,丹田內力紊亂,便會失了神智要殺人了。

左護法一進門就發現了屋內燃的不是安神的厚重檀香,而是昔日時姑娘知曉教主情況後調製的水雲香,比檀香的安神效果要好些不少。

至少從教主此刻的情況來看,確實是如此的。

以往教主每逢鉤月之日千重蠱發作,便會七竅流血不止,如今隻是口吐鮮血倒是好多了。

可自那一日之後,這千重蠱就像是發了瘋一般,第二回發作似是要將寄主逼死一般。

而且日子裡教主的狀態也不甚好,整日裡倒是溫和笑著的模樣,可通身的氣質越發無害平和,就越發讓人頭皮發麻。

閒暇無事的時候他便坐在時姑娘平常會坐的亭子裡,望著院中落了新雪的紅梅,也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夜裡蠱蟲發作,墨瑾痛到神誌不清間門,袖中一直藏著的那條紅繩掉落了出來。

被冷汗浸到模糊刺痛的視野裡,隱約看出來是祥雲形狀的玉石,窗被呼呼大作的寒風吹開。

透著雪光,墨瑾似是看到了那日雪上紅梅初綻,合著花前少女的笑靨。

指尖將玉石壓入掌心,邊緣有些硌手的紋路,竟是硬生生割破了手心,沁出血珠落在玉石上,略顯斑駁。

伏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墨瑾瞅著玉石那點血漬,蒼白的臉上詭異地出現了點柔和的笑意,不知是在笑什麼。

他在她麵前用的一直都是假的。

在孤劍山莊時,偷的是酥雲的身份,便是如今在魔教了,也用的是殷懷瑜的身份。

究竟是為什麼不敢告訴她真相,有時候連生來難以與常人共情的墨瑾都有些弄不清楚了。

歸根到底,不過是怕蠱人的身份被得知後,再加上殺父滅門之仇,惹來厭惡。

可如蠱蟲本能般的貪戀之心,卻驅使著他貪戀著其中幾分若隱若現的溫暖,不願割舍。

蒼白的唇瓣被血染紅了,倒像是添了點胭脂於其上,有一種靡豔殘虐的美感。

白衣勝雪的墨瑾口吐鮮血,卻笑得肆意,眸中殺意陡現,似是雪夜裡幽幽的一抹寒光。

自己早就該知道,不受控卻能夠引發他體內千重蠱失控的事物,要麼置於眼下日夜抵死糾纏著讓她噙著淚吞吃下全部,卻隻能怯生生地摟緊自己脖子逃不開,要麼便從一開始就抹殺乾淨.......

黎明之際,山洞外大雪漸漸下得輕緩了不少。

化開的雪水順著枝葉滑落而下,蜿蜒開皎潔的痕跡。

蔓果效用解得差不多,已經累到有些睜不開眼想要直接拋開人的時南絮卻被素來沉默寡言,克製聽話的長樂桎梏住了。

被猛地來一下的時南絮烏黑濕潤的眼含著淚,下意識地揪住了長樂的青絲。

她意識不清,卻能夠隱約感覺出來長樂似乎心情並不能算得上好。

混沌中,大概還能夠記得到他喂過來的時候,驀然地停住了片刻,而後輕咬過時南絮白玉珠子般的耳垂,輕聲問道:“小姐......那殷公子,可曾冒犯過你?”

耳畔長樂的嗓音很溫柔很輕,卻讓意識模糊的時南絮隱約察覺出幾分危險沒有回答,腦袋卻埋在他肩窩處蹭了蹭,眼角的淚滴落而下。

答案顯而易見。

長樂素來沉靜的黑眸中鮮少地,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幾乎結成實質殺意,似是幽深的潭水般。

便是殺那幾個渣滓時,他眸中的殺意都未曾如此刻般濃厚過。

他日日夜夜護著,連分毫苦都不舍得讓她經受的小姐,那可恥之徒卻讓她眼眸受傷目不能視,竟還敢染指給她下藥,惹得她此刻這般難受......

在心中殺意攀到頂峰時,長樂卻感覺到眼睫上傳來了濕漉漉的觸感,倏地消散了個乾淨。

原來是時南絮雖然意識模糊,卻能夠感受到摟著自己人身上的凜然殺氣,於是垂首尋找到後輕輕地啄吻著他漆黑的羽睫,像是茫然不知事的鹿兒。

長樂握緊了手中一手可握的腰肢,竟是被氣得笑了一聲,在她耳畔輕語,“小姐,容長樂冒犯了。”

而後,時南絮就將他口中的冒犯明白體驗了個透徹。

直至將近破曉,泣音都有些破碎的時南絮才裹著大氅沉沉地睡去了。

而這般離譜之事發生後,一直木屋中的榻上才醒過來的時南絮陡然驚醒,席卷而來的疲倦無力之感讓她簡直是眼前一黑。

腦海中的所有聲響和行徑,就像是放電影般在她腦中倒帶播放,還不斷重播循環幻化出畫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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