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借著熹微的燭火看他,燭火朦朧的光暈模糊了江慕寒的臉側,看上去和長樂是一樣的。
可是當他臉上沒有那種陰鷙溫柔之色,隻是清清冷冷沒什麼表情地坐於一隅時,就像是將被風雪掩埋的枯樹。
長樂從來不會出現這樣的神情,更多的時候,長樂都是被自己逗弄得耳尖發紅,不自然地戴上銀紋麵具。
不會像江慕寒一樣,是無了生機的枯木。
一種難言的情緒漫上了時南絮的心頭。
不該是這樣的,江慕寒是不該這樣的。
就算原劇情裡,江慕寒被自己撿走了,他的兄長江念遠.......也是被武林盟主救走,收作養子,成了溫潤如玉的莫家堡公子。
而不是如江慕寒一般,被擄奪到皇宮裡,成了如今民間臭名昭著的東廠閹人。
即使時南絮不常打聽那督主的事情,也能夠聽到百姓們對他的唾棄。
在孤劍山莊的一切,是江慕寒的。
“嗯。”
時南絮輕輕地應了一聲,忽然握住了江慕寒冰涼的指尖。
上麵的血漬有些已經凝結了,觸摸起來的手感有些粗糙,時南絮就這般安安靜靜地用帕子細細擦乾淨江慕寒手指上的血。
待到完全擦乾淨後,時南絮起身跪坐在床榻邊緣,伸手摟住了江慕寒的脖頸,就像在把他認錯成長樂時一樣,抱著他。
“如果當年帶走的是你的話,你會成為我的影衛,有一個寓意很好的名字,我會待你很好很好。”
被突然抱入少女馨香溫暖懷中的江慕寒先是一愣,但抬起的手卻落在了她腰上,耳畔傳來她像是在唱童謠一般的輕聲絮語。
時南絮就這樣輕聲地描繪著如果江慕寒入了孤劍山莊,會有怎樣平淡的生活。
床邊的紅燭流淌下紅色的燭淚,已是燃了一半有餘。
說了很多後,時南絮鬆開了抱著他的動作,捧住了江慕寒的臉,輕聲問他,“所以,這麼多年困在皇宮裡,你一定很痛苦很難過。”
時南絮俯身,輕輕抵住了他的額頭,纖長的睫毛像小扇子般輕顫,“一定很辛苦吧?”
忍受民間朝廷上下的辱罵,在宮中被貴人們肆意欺侮,明明是江家受儘寵愛的小公子,一夕之間卻成了落水狗一般的奴仆。
這樣的痛楚,她沒有親身經曆過,她不知道是何等的痛楚,但時南絮隻知道他本不必經曆這些的。
如果.......如果不是錯了的話。
雖然時南絮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對自己執念這麼深,甚至不惜成為他阿兄長樂的影子來接近自己。
但是時南絮能夠感受到,他此時需要的是一點暖意。
江慕寒設想過很多種揭示自己身份後,時南絮的反應,甚至隱隱猜測過她厭惡憎恨的眼神。
可都不該是眼前這樣,溫柔地詢問他在宮裡的日子是否十分難熬,讓他心底十多年來壓抑下來的情感一瞬間迸發到近乎窒息。
“嗯。”江慕寒緊緊地摟著她,似乎恨不得將人揉進自己的骨血中,永不分離才好。
他埋首於時南絮的頸窩中,一字一句地告訴少女這些年所經受的一切。
“很痛苦,江家滿門被滅那夜,我被送上了龍榻,險些成了惡心至極的孌童。”
頸窩處忽然傳來一陣滾燙的溫度,時南絮知曉,他在流淚。
“宮裡人心涼薄,冷得很。”
“所以....絮絮,求你憐惜我幾分就足矣了。”
隻要幾分,他就心滿意足了。
江慕寒直起身,他許是落了淚,眼眶泛紅地望著時南絮,眸中儘是懇求之色。
時南絮彆開了眼,幾乎不敢與他對視,隻是指尖微顫地摸索上了江慕寒還在滲血的胸膛,細聲說道:“我先替你包紮。”
江慕寒沒回答,卻是用動作應允了,指尖三兩下便解下了雪白染血的裡衣,露出了那蜿蜒在心口可怖的刀痕。
時南絮還在他的胸前看到了許多已經淡下去的傷痕,可見這麼些年江慕寒在宮中為了活下來都經曆了些什麼。
而那道鮮紅的傷痕最為刺目,隻消再偏上幾分或是再深些,就能夠要了他的命。
今日迎親,他居然就頂著這樣深的傷忙了一日。
時南絮下榻從帶來的藥箱子裡翻找出自己親手調配的止血散,抿著唇,在將要撒上藥粉時出聲道:“有些疼,你且忍著些。”
果不其然,在雪白的藥粉撒上去的時候,時南絮看到江慕寒雪白頸側的青筋都疼得突顯了幾分,額間泛起了層薄薄的冷汗,映著他眼尾的淚痣,甚至有些活色生香的意味。
嚇得時南絮險些手一抖,將整瓶藥粉撒上去。
時南絮尋了一卷乾淨的紗布,細致地蒙上了敷好藥的傷口,隻是在纏繞的時候犯了些難。
這包紮胸前的傷口,必然是要繞過江慕寒的背後的。
江慕寒垂眼看著她熟稔的動作,羽睫低垂投灑下一小片陰翳,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傷者為大,無需拘泥於小節。
時南絮抿著唇扯開紗布,抖著手引著紗布繞到了江慕寒的背後。
遠遠看去,倒像是她主動撲進了他的懷中。
宛如,主動踏入陷阱的獵物。
江慕寒撚過指尖的菩提珠串,秀氣細致的鳳眼彎起,露出了一個極儘溫柔饜足的笑來。
如今此傷能換來她此刻的星點憐惜,這險些要了他命的傷便不算虧。
畢竟......是自己用繡春刀親手比照著劃破的。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無聲無息地按住了時南絮的後腦,一個冰涼含著血腥味的吻就落在了她唇角。
杏眼微瞪,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時南絮就已經倒在了正紅的錦緞綾羅之上。
怕褥子裡的桂圓紅棗硌到她,江慕寒還不忘掃去。
“你的傷.....”還未說出口的言語,被江慕寒儘數吞入口中。
這個吻異常的凶狠,或許是因為帶上了血的腥甜氣息。
江慕寒的眼尾是與時南絮一般的濕紅,他一麵輕聲道乞求絮絮憐惜他,一麵卻含著淚將手腕間的菩提珠串扯下送入初春裡還怯生生的花芽包中。
顆顆分明微涼的菩提珠子,合著江慕寒溫涼的溫度,不時碾過珊瑚紅色的瑞珠。
讓時南絮的意識牽扯著陷入了屋內沉厚冷香的混沌中。
菩提珠串末端的玉線絡子被化開的雪水洇成了一綹一綹,在朱色綾羅珠簾中晃出波瀾。
守在院外的四喜望著枝頭被高亢哭吟驚到簌簌落下的細雪,屋內揚起了陣陣顫聲,被初春的寒意吹得顫顫巍巍,時不時便要息上片刻。
早在宮裡見識了不知多少的四喜歎息一聲,督主將這是軟玉般的人著實泄得有些狠了。
隻怕那上好的綾羅綢緞都要被浸濕透了,以往督主倒是還會顧忌時姑娘體弱,可今日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拿了刀劃傷自己也就罷了,還這般肆意。
罷了,總歸不是自己該管的。
自己隻要陪著時姑娘,將人伺候得平安喜樂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