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響亮吆喝, 來源於宗主座下的真傳弟子李觀月。
近些時日他常在踏雲巔看到時師姐的身影,就猜到了師姐約莫是離結丹不遠了。
也不知道孟章劍尊是要做什麼,以時師姐的根骨,早就該結丹了, 因為當初和時師姐一同受教於宗主的時候, 宗主就說過時師姐或許會是長雲劍宗除卻孟章劍尊後最年輕的金丹期修士了。
但李觀月還記得當年收徒大典的時候,清冷如雪的孟章劍尊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他們那一批弟子, 說沒有一個弟子的根骨和劍心能夠入他的眼。
時師姐可是當初他們那批弟子裡最出眾的。
李觀月怎麼可能猜得到, 時南絮還未結丹的緣故, 居然是為了不辟穀好給晏秋打掩護, 給他做靈食吃。
要是長雲劍宗的弟子們知道了此事, 估計晏秋在他們心目中第一劍尊的形象會直接破滅碎成泡泡。
時南絮聽到李觀月那聲歡天喜地的驚呼時,瞬間覺得頭皮發麻。
因為隨著他這一聲叫喊,原本殿中弟子還放在裴鏡雲是魔修這件事上的心神,全數落在了時南絮身上。
時南絮這些時日在踏雲巔修煉,時而會有些內門弟子前來和她討教。
畢竟.......能看到孟章劍尊座下親傳弟子練劍的機會,見一次少一次。
雖然時師姐是個和鎮宗長老一樣清冷的人, 但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尤其是有時看到有些剛築基的弟子禦劍不善險些要墜下雲巔,時師姐還會出手相助。
以往時南絮都在碧海峰修習, 弟子們都清楚孟章劍尊是個多麼冷漠的性子, 哪敢靠近碧海峰半點。
而她素來是個不善於拒絕旁人請求的性子,再加上這些弟子大多都是如一群小雞仔一般簇擁著她,雙眼放光, 眸中滿是對她劍意的崇拜。
時南絮一時間也不好拒絕他們,於是偶爾練劍早些結束時,會指點他們一二。
“時師姐結丹了!”
“大師姐果然是我們宗門最早結丹的弟子。”
“來來來, 我賭贏了,我都說了師姐離開踏雲巔不久後就能結丹,你們還不信。”
時南絮結丹的喜悅衝昏了這群年輕弟子的頭腦,居然敢在宗主和各大長老麵前公然說打賭的事情。
果然,還未等那個賭贏的弟子伸出手拿過旁的弟子送上來的靈石,就被他的長老給直接拎走了。
是長雲劍宗裡最窮的鍛劍鋒。
鍛劍鋒,在長雲劍宗是一個窮得十分傳奇的分支。
裡頭的弟子都可以為了鍛造自己的本命劍風餐露宿。
傳言鍛劍鋒的長老為了從天衡道宗的宗主手裡換來一小塊天玄鐵,將自己煉出來的金甲衣裳剝下抵押在了天衡道宗,隻穿了條中褲赤條條地回來。
最後還是宗主出麵,將鍛劍鋒長老的衣裳給換了回來。
聽聞那一夜,宗主峰回蕩著長老感激不儘的哭聲。
至於是感激哭聲,還是被宗主打出來的慘叫聲,弟子們就不清楚了,但他們暗地裡都猜測或許是後者比較有可能。
畢竟宗主雖然是個看起來和藹可親的老頭,但收拾起人來,可是半點都不手軟的。
在看到是臉色黢黑的鍛劍鋒長老的弟子做莊賭靈石後,殿中的長老和弟子們不約而同地心底道了一聲果然如此。
鍛劍鋒的弟子還有個特長,就是十分擅長賭靈石。
歸根到底,還是窮的。
殿中的鬨劇歸鬨劇,但劍修金丹期的雷劫不是開玩笑的,而且宗主峰裡的弟子大多都是築基期修士。
尤其是今日收徒大典,殿中集結的多為練氣期的修士,要是挨上時南絮的雷劫這一下,隻怕是會當場翹辮子。
宗主宋致然的臉色在看到那結成墨色的雷劫雲時,臉色不大好看,厲聲吩咐,“各峰長老布下陣法,護好自己座下的弟子!”
至於為時南絮護法的,毋庸置疑隻能是她的師尊晏秋了。
都不必等宗主說話,晏秋已經先一步飛身出了大殿,離開前還不忘將重傷的裴鏡雲送到宗主身邊。
“坐下凝神聚靈!”
眼看那烏黑到難見半點白色的雷劫雲已經飄到了時南絮頂上,晏秋清冽的嗓音厲喝了一聲。
時南絮反應過來後盤腿坐下,闔上了雙眼,內視丹田。
方才被送入七星誅魔陣,渾身都是血跡的少年遙遙地看去,隻能看到一襲天青色衣裙的時南絮坐於殿前,臉上卻毫無將要結丹的緊張之色,是一種令人見之就覺得心定的平靜。
讓裴鏡雲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當年進入青淵秘境,在岩壁上看到的古畫。
坐於殿前的少女宛如古畫中的玄女,眉眼間有種不融入世間萬物的堅韌和清冷。
裴鏡雲收回目光後垂下了眼眸,纖長的眼睫灑下一小片陰翳。
她方才是一直在看嗎?
他還記得那日因為好玩,自己饒有興致地陪同她一起尋找自己的住所,時南絮同他講自己並不想那麼快結丹。
既為築基,自然是要築牢根基的。
還說什麼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可見她若是想要結丹的話,必然不會在這段時間。
然而此時此刻,就在他被宗主鎖入七星誅魔陣的時候,她結丹了。
也因著她結丹,原本殿中眾人因為他是魔修的注意力全數轉移了。
玄衣少年咽下了再度湧上來的腥甜,漆黑的眼眸有些看不清楚所思所想。
難道是因為他嗎?
若是時南絮知道了他此刻想的,估計隻會覺得眼前一黑,此次任務怕是又要泡湯了。
她完全是因為壓抑著丹田靈氣的禁製不小心放鬆了。
這廂盤腿打坐的時南絮不看丹田不要緊,一看竟是直接愣住了。
她的丹田,何時生了朵蓮花花苞出來?
難不成是那一夜,那位前輩給自己吃的蓮子長出來的?
但是前輩分明說過,在神識靈境裡吃的都不是實物,怎麼會變成蓮花長在她丹田中?
而且這朵含苞待放的蓮花長於時南絮如海般汪洋一片的靈氣中,似是察覺到了時南絮內視的目光,還煞有其事地晃了晃,隱隱間竟有要綻放開來的趨勢。
時南絮定定地看了這朵蓮花幾眼,就不再看了,開始引導丹田內的靈力凝聚於自己的頭頂。
想必是前輩怕她結丹渡不過雷劫和心魔,所以留下的。
殿中的眾人在看到那滾滾而來的墨色雷雲時,都心中有些不安。
這雷劫,絕對不是一個結丹修士該有的。
就在時南絮凝靈之際,第一道雷劫已經降了下來,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
雪衣青紋的晏秋在靠近時南絮前,停了下來,落在了距離時南絮有些遠的位置,遠遠看著。
化神期的修士已經隱約可窺法則。
晏秋感覺得出來,因為他靠近的動作,那雷劫雲已經隱隱有了警告之意,大有他再靠近,就雷劫翻倍的意思。
而且結丹的雷劫,到底還是要靠修士自己來渡。
他能做的隻是布下陣法,防止宗主峰的其他弟子被波及。
在看到第一道雷劫就是手腕粗細的雷電時,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這哪是在渡劫?這雷劫雲分明擺出了要劈死人的態勢。
不過一息之間,時南絮凝聚的靈力就已經被劈得儘數潰散。
在直接以肉身承接雷電的時候,意識恍惚間,時南絮仿佛聞到了自己的皮肉被雷電劈焦了的氣息。
為了抵禦雷劫,時南絮丹田已經空空如也了。
經脈受損,連山間的靈力都引不進來,便是引來了,也想泥牛入海般不見了蹤影。
時南絮被電得神誌不清之際,隻覺得自己被係統坑得不輕。
明明一開始綁定的時候,係統跟她說自己隻需要佛係擺爛走完劇情就可以了,可沒說要經曆這些。
但任務點都已經做了不少,時南絮也不願意前功儘棄。
腦中忽而浮現了晏秋教過她的劍訣。
靈力沒了,她還可以用劍意。
她本就是水靈根,對上雷劫自然討不了好。
雷電乃剛強之物,她大可以像化解晏秋的劍意一樣,以柔克剛化解雷劫。
時南絮闔上了雙眼,額前有血跡蜿蜒而下,帶來溫熱之感。
星點鮮紅落在了她天青色的裙擺上,遠遠看去猶如開了梅花。
以劍意對上雷電的時候,心口處血氣翻湧,丹田到處都是時南絮吞入後化解而來的雷劫之氣,肆虐而去,使得她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
遠處的晏秋自然看到了時南絮咳血的慘狀,也看到了她白皙的額間蜿蜒開的血跡,但依舊隻是臉色冷清地看著,唯獨袖中的手已經掐好了法決。
她是自己的弟子,便是結丹失敗經脈儘損也是他的弟子。
然而晏秋的識海中顯然沒有那麼平靜。
在識海裡小青龍的哭叫聲可謂是震天響。
起初是哭時南絮結丹了,他沒理由吃靈食糕點了。
“都怪你!天天逼著徒兒修煉,如今好了,絮絮結丹了,你莫不是要餓死我?!”
但看到時南絮渡雷劫慘成那樣,小青龍哭的就從桂花糕變成了給時南絮哭喪,哭聲幽怨,如泣如訴,聽得晏秋眉頭緊蹙。
“絮絮會不會渡不過去啊?”
“若是絮絮死了,我該怎麼辦?你這師父做的當真是沒良心,將絮絮逼得這麼緊。”
當真是哭不出一句好話來。
耳畔是它幽怨的哭聲,晏秋隻覺得眉心都在跳。
“滾。”
饒是他這般冷淡的性子都有些受不住,直接以神識為籠,把翻滾的小龍直接給關了進去,總算是清淨了些。
在看到丹田內的靈氣終於有了凝成實質的趨勢,時南絮蒼白的臉色總算是好了些,屏氣凝神準備對抗最後一道雷劫。
還剩最後一道雷,度化心魔。
但當那紫色的電光閃爍著出現,近乎將天際都照亮時,連見了不知多少修士的宗主都變了臉色。
雷光幾乎將時南絮整個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