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隻見雷劫中心衣裙儘是血跡的少女緩緩闔上了雙眼。
時南絮知道自己入了夢,眼前的都是虛無。
她起身在白茫茫的雪原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停了下來。時南絮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不聽使喚。
因為她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撲進了一個人懷中。
時南絮還能夠感知到抱著自己的人身上清冽微涼的氣息。
她下意識地仰首想要看清此人的麵容,卻發現什麼都看不見。
“阿絮。”
耳畔傳來此人的嗓音,有些熟悉。
可時南絮蹙眉想了許久,卻想不起來這聲音的主人,隻是下意識地覺得熟悉。
抑或是這具身體本能覺得熟悉。
時南絮感覺到自己起身站好,才發現此人在鍛劍,卻是在鍛造一把斷了的劍。
周圍原本冰冷的雪原景致扭曲晃動著,周圍寒涼的溫度瞬間變得滾燙。
時南絮垂首看去,看到了鮮紅灼目的火舌舔上了自己的裙裾。
她微微歎了口氣,直接翻身爬出了火堆。
這些都是假的,也不知那雷劫雲給自己看這些是為了什麼。
遠處出現了星點白光,似是什麼出口。
時南絮不曾猶豫片刻,直接追逐著那點白光走了出去。
但眼看著就要追上了白光,腳下卻是一空,時南絮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也緊接著墜入了一片虛無。
榻上換上了乾淨衣裙的少女倏地睜開了清明的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頭頂繡著草木雲紋的幔帳,鼻尖還縈繞著清淡微苦的藥香。
長雲劍宗上下都知道時南絮所渡的雷劫不同尋常,可她卻順利地結丹了。
時南絮自然不知道自己結丹的消息傳下去有多離譜。
“時師姐結丹了!”
“對啊,我同你講,時師姐結丹那日我就看著,那雷劫比孟章劍尊步入化神的雷劫還要恐怖.......”
“什麼?時師姐化神期了?”
諸如此類誇張的消息不計其數。
但剛醒來的時南絮還覺得有些恍惚。
她躺著的屋子裡隻有兩位藥峰的弟子,他們修為還在練氣期,所以沒有察覺時南絮已經醒來了。
緩緩坐起身的時南絮內視丹田,怔了一瞬。
原本還是菡萏待放的花苞已經綻開了一朵蓮花,內裡含著一枚流轉著似水金光的金丹。
因為有時南絮的金丹靈氣滋養著,所以這朵蓮花開得十分肆意。
白珠簾子晃了晃,走進來了一位玄衣少年。
眼尾熟悉的紅色蓮紋,不是裴鏡雲還能是何人。
“裴師弟?”
時南絮輕輕喚了他一聲。
手上端著靈泉水的裴鏡雲看到她醒了,眸光微沉,將手中的銅盆擱置在了床邊的小幾上,“師姐你醒了?感覺如何?”
時南絮用靈力探視了一遍自己的經脈,完好無損,甚至還流轉著似水的流光。
時南絮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這和她結丹前的經脈,似乎有些不同。
被最後一道雷劫拉入心魔的時南絮還記得失去意識前,餘光瞥見了眾人朝自己簇擁過來的身影,輕聲問道:“師弟,我沉睡了多久?”
“十日。”
修真界對於時間流逝的概念素來淡薄。
但時南絮還是有些意外,她本以為自己睡兩日已是極限了,沒想到自己結個丹居然睡了十餘日。
在裴鏡雲進來的時候,那兩位練氣期的弟子已經退了出去。
時南絮才醒,就看到了腦海中陡然出現的任務時間表。
上麵清晰地寫著一行小字。
[結丹後的師姐看到了自己多出來的師弟,給人潑了水。]
時南絮沉默了,目光落在了那銅盆裡的靈泉水上。
擇日不如撞日,反正現在屋子裡也沒有人,裝作不小心將水潑在人身上就好了。
也省的回了碧海峰,有師父看著,束手束腳反而有些不好做。
床邊的裴鏡雲仿佛沒看出來時南絮的異樣,俊俏如玉的臉上出現了時南絮熟悉的笑容,“師姐不用擔心,師尊叮囑我告訴師姐若是醒來了,就好好躺著,不必急於一時的修煉。”
正準備下榻靠近銅盆的時南絮在看到裴鏡雲那張笑眯眯的臉時,就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瞬間回憶起了那次暗中探訪外門弟子住所,結果碰上正主,還被人笑語吟吟地領著趴窗戶的遭遇。
時南絮下意識覺得裴鏡雲笑起來的時候,準沒好事。
可偏生眼前的少年笑容無辜純良至極,唇間還顯出了點虎牙,讓人生不出半點戒備心。
時南絮被他臉上的笑,笑得都有些懷疑自己的回憶。
不由得覺得是自己陰謀論了他。
或許那回裴鏡雲隻是單純覺得好玩罷了。
而且以她金丹期的修為,他應該是察覺不出自己的靈力。
“大師姐,這是藥峰為你準備的靈泉水,可以凝練你的水靈根。”
準備離開的裴鏡雲忽而想起了什麼,笑著說道。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時南絮將要觸碰到銅盆邊緣的靈力停了下來。
“好。”
看到裴鏡雲轉過身後,時南絮注視著少年清瘦的背影,控製靈力的手有些發顫,也未曾注意到自己因為緊張的下意識動作——纖長濃密的眼睫像是撲閃的小扇子一般快速地眨著。
這還是她第一回要做這種欺負人的任務點。
時南絮閉上了眼,不想看將要被淋得狼狽不堪的裴鏡雲。
明明背過身的少年卻忽而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帶著眼尾的蓮紋都生出了點妖異的氣息。
誰知靈力才操縱著盆中的水引導出來,時南絮忽而感覺自己膝蓋一軟,徑直往裴鏡雲的方向倒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靈力的方向都變了。
嘩啦的水聲響起。
溫涼的靈泉水將兩人澆了個透徹。
時南絮再睜眼,就發現自己正壓在裴鏡雲身上,離少年昳麗的臉隻有不到一指的距離。
如此近的距離,讓她能夠清晰地看到裴鏡雲精致如畫的眉眼。
裴鏡雲雙手往後撐著,才不至於讓兩人都倒下去。
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他的眉骨蜿蜒下落,滾落到了羽扇般的眼睫之上,如同沾了幾顆剔透的碎玉珠子。
水珠緩緩流淌而下,竟是流淌過裴鏡雲的喉間,最後沒入了微敞的衣領中。
當裴鏡雲睜開那雙濕潤如同幼犬般的眼眸時,無端端地生出了點驚心動魄的豔氣。
是毫不自知的豔麗。
鬢發濕透貼在臉側的裴鏡雲微微仰首,笑著對時南絮道:“師姐重傷才愈,莫要如此不小心。”
不知是不是時南絮的錯覺,裴鏡雲在說不小心三個字的時候,尾音略微上揚,好似軟鉤子般撓過人的心尖。
裴鏡雲的視線落在了渾身濕透的少女窈窕的腰線間,還有水珠無聲地滑過,沒入在布料之下。
他無聲地彆開了視線,眼尾的蓮紋有些泛紅。
玄色的領子下,少年微凸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裴鏡雲忽而覺得有些渴了。
時南絮正要起身時,房門又開了。
一道高挑的雪色身影靜靜地立於珠簾後。
原來是被識海中的小青龍吵得不行,前來看看時南絮狀況,然後帶著人去泡藥泉的晏秋。
本來在大殿中閉關凝練劍意的晏秋看著識海中翻滾的龍,也難以靜下心。
“我的寶貝徒兒被你磋磨成那樣,才結丹還要被派去秘境曆練,你怎麼忍心?”
“絮絮大傷初愈,秘境裡頭說不定還會有什麼凶獸,她會不會又受傷,受傷了可如何是好。”
“你那新收的弟子連絮絮的頭發絲都比不上!都不給為師做靈食,壞得很。”
結丹後的金丹期弟子前去秘境曆練,本就是長雲劍宗千百年來的規矩,為了曆練結丹後弟子的心性和劍心。
如此難得秘境曆練,卻在這龍的胡攪蠻纏之下,說得像是要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弟子送入魔窟受難一般。
聒噪的聲音不絕於耳,吵得晏秋著實是有些忍受不了,根本難以入定去凝練劍意,於是順著它的意思前來藥峰看看時南絮的情況。
卻不曾想,才踏入屋內,就看到了眼前如此混亂的一幕。
渾身濕透的少女趴在裴鏡雲身上,神情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因為尚在養傷,所以時南絮隻著了輕薄的裡衫,如今濕透了連那羽翼般的蝴蝶骨都若隱若現能夠看見。
青絲披散在肩頭,綢緞般的墨發尾端還滴落著水珠,洇開一片深色,整個人宛如剛出水的菡萏,含苞待放,卻又帶著淋漓水色,似是在待人采擷。
而且被她壓著的裴鏡雲眉眼間還殘留著未曾消散的笑意。
神色沉靜如水的晏秋停住了腳步,淺金色的眼眸倒映著屋內的景致。
時南絮感覺得到,卻又覺得是自己感知出了錯。
有那麼一瞬間,屋內的氣息似乎都冷了幾分,似是步入了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