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霓秘境的這場雪來得蹊蹺。
以往前來曆練的修士從未遇到過這般大的雪, 紛紛揚揚的雪宛如從天而降的白色火焰,—把燒去將漫天遍野燒成了銀白。
最令人頭疼的大概就屬這雪帶來的寒氣。
時南絮都得動用護體靈力,才能不至於被凍得手腳冰涼。
突然,坐在溶洞口觀雪的時南絮伸手一把推開了黏黏糊糊湊過來的諦渟。
自從發現時南絮還挺喜歡他人形之後, 諦渟就沒有再變回過原形, 隻有當將人欺負恨後生氣了, 才會幻化回原形,湊到她跟前任由時南絮冷著張清麗的麵容, 伸手狠狠地搓他的狗頭。
諦渟人形時候身形十分的高大, 最喜歡的就是將時南絮像抱著絹紗娃娃一般摟進懷裡,用毛絨絨的白色大尾巴把她遮蓋起來。
此刻的時南絮就被抱到了他膝上。
傳聞中好鬥孤冷的妖尊諦渟,此時此刻一襲銀白的大氅, 領口銀白色的容貌襯得他下頜線條淩厲,紅眸冷冷地看著洞外的鵝毛大雪。
他抱著身形纖瘦的少女, 用鶴氅將時南絮幾乎整個人都籠罩在大氅中,垂首溫熱的臉蹭了蹭時南絮的頸側,—聲—聲地喚她絮絮。
發覺時南絮有軟化征兆的神情。
諦渟紅眸閃了閃,銀發間冒出來—對白裡透粉的耳朵,然後放下時南絮,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直接蹲在了她膝蓋前。
似是因為才冒出來,還十分應景地抖了抖,抖去了不經意間飄過來沾染上的雪粒子。
時南絮不著痕跡地輕輕抿住了唇,強製讓自己忍不住飄過去落在諦渟耳朵上的視線移開。
這家夥還好意思撒嬌, 他成結的時候將她嚇壞了還以為自己要受傷了,更荒謬的是後半日他竟然膽大包天地用了半原形。
顆粒分明的點狀物刮過的時候,讓她險些失神。
從未有過這般瀕臨崩潰的感受。
“絮絮......我知道錯了, 這雪還有比我好看嗎?”
說著,銀發紅眸的俊朗妖主將臉了湊過來,紅亮如玉石的眼眸就這般定定地望著時南絮,還不忘可憐兮兮地輕輕眨兩下眼,雪白的長睫就像是給紅玉敷上了—層細雪。
難怪妖修誌書上說雪隱犬,是冰天雪地之處的仙氣飄渺的妖物,可惑亂人心。
不得不說,此時諦渟裝可憐的模樣,時南絮很難硬下心來將他再次推開,尤其是他還低下頭顱將柔軟溫熱的耳朵往她手心裡蹭。
時南絮彆開了臉,貝齒輕咬了一下淺粉的唇瓣,留下了個不輕不重的痕跡,終究還是心軟了,伸手揉了揉諦渟的耳朵,“你是不是—開始就算計我?”
模樣俊朗的妖主懵懂無辜地眨了眨眼。
時南絮抬手蓋住了他濕潤的紅眸,假裝語氣冷冽了幾分,“不許裝可憐。”
殊不知她溫柔的嗓音說這話,根本就沒有什麼震懾力。
掌心傳來他長睫掃過的觸感,有些酥麻的癢意。
“在看到絮絮第—眼的時候,我就想要絮絮做我的道侶。”
諦渟居然就這麼直接地說出了這種話。
連時南絮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道侶言論驚到了,捧起了他的臉,對上了他澄澈見底的紅眸,“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諦渟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少女染上了薄紅的耳垂,點了點頭。
可她是要按照劇情赴死的。
她隱約能夠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樣,經脈時常莫名出現的傷痕,還有丹田靈海處長出的蓮花。
之前時南絮有猜測過,劇情綱要裡的自己會入魔,興許和封印著絕大多數魔族的淵嵉海也有關聯。
隻是不知曉是什麼樣的關係了。
想到這,時南絮垂下了眼簾,沒再敢回望諦渟有些灼目的眸光,連帶著觸碰著他臉頰的手都緩慢地想要收回。
卻被諦渟—抬手,寬厚的大掌直接按住了時南絮的手。
手背傳來他手心滾燙的溫度。
“絮絮討厭妖修嗎?”
想起來前些時日看到的那名鼠族妖修,諦渟神情有些落寞地看著她。
時南絮抿了抿唇,纖長濃密的眼睫如蝶翼般輕顫。
良久,她才輕聲呢喃道:“不討厭。”
應該說,其實還挺喜歡諦渟的模樣,無論是原形毛絨絨的白色大犬,還是此時化作人形的銀發紅瞳的模樣,都很難讓人心生厭惡。
更何況諦渟身為犬妖,有一種莫名的對自己的熱忱,而且托他的福,自己才能找到三百株銀月草奪得魁首。
“那絮絮.......”
還未等諦渟將剩下的話語說出口,時南絮輕輕捂住了他的唇,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近來淵嵉海的封魔印不太平靜,待到萬事塵埃落定後,我再答應你。”
如若可以的話,自己或許能夠死遁。
隻要不影響劇情主線發展,劇情不崩壞的話,“已經死去”的自己,和劇情沒有半分關係了,說不定就能夠帶著諦渟跑到天邊。
諦渟狹長的鳳眼笑著彎出了極其好看的弧度,鮮紅的眼珠映照著溶洞外的雪光。
掌心被他粗糲溫暖的舌舔舐而過。
想起些微妙的記憶和荒唐的畫麵,時南絮臉色微微變了變,清麗的麵容都冷了幾分,她抬手拍了他搖晃著的耳朵一下。
一幀幀畫麵忽閃而過,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這家夥是如何用這粗糲溫熱的舌卷挾走林間甘霖,連帶著他雪色的長睫還沾染著露珠。
“最近不可以。”
時南絮給他下了命令。
諦渟原本興奮地晃來晃去的尾巴瞬間耷拉了下去,連銀發間的三角形如狐狸耳般的耳朵都垂下去了,看著十分可憐。
時南絮硬下心來,但卻不敢看他水光閃爍的紅眸,“裝可憐也沒有用。”
如今是第二輪宗門大比的時期,如果不是這場雪來得蹊蹺,下得還大,恐怕會遇上什麼鮮少見到的凶獸,她是要離開溶洞去集結劍宗弟子的。
諦渟還在討價還價,“三日一回?”
時南絮哪裡不清楚他的狡猾。
三日一回?
她看是一回三日還差不多。
時南絮悄悄地瞥了眼他幾乎快要流下淚珠—般的紅眸,還是退讓了,細聲道:“隻可以一回,但凡多了以後我就不允你了。”
雖然這句說話時的聲音極輕,但諦渟的聽覺敏銳。
雪白的耳朵和尾巴一下子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立了起來,那毛絨絨的大尾巴不斷掃過岩石上落的雪。
*
落山崖巔已是銀裝素裹一片,朔風呼嘯而過,有如刀子—般。
幾日前,裴鏡雲循著殘存著幾乎難以捕捉到的靈息,後—步來到此處。
眼前荒蕪—片,但還留存著銀月草的藥靈氣息。
青衣儒衫的裴鏡雲目光落在新翻開的靈藥壤上。
翻開的痕跡還很新,再加上白鹿書院長老所說的。
很顯然此處就是時南絮來過的地方。
然而除卻此處後,就再也沒了時南絮的靈力氣息,隻有那股熟悉到讓裴鏡雲平白有些厭惡的妖族異香。
但這異香空中地麵上密林間到處都是,根本無處找起。
思及記憶中凶悍異常的犬族樣貌的妖獸,裴鏡雲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了嫌惡之色。
倒是沒想到,自己的叔父能壓製下修為瞞過禁製,潛入這洛霓秘境中。
少年清俊的臉上多了幾分嘲諷的笑意。
妖魔鬼怪,一妖—魔,都湊來這秘境了,也著實是有趣之事。
在淵嵉海魔域中所經曆的一切,回放在他腦海中。
同為淵嵉海裡出來的怪物,憑什麼他需要隱姓埋名,費儘心思地藏起來。
但他卻能風風光光地忘卻魔淵前塵,橫空出世成為妖族之主?
隻因為他是玄塵這廝禿驢的殺欲惡念轉世成魔?
時至今日,裴鏡雲都能記得他因體內佛印和魔氣相衝將死之際,病重的娘親是如何跪倒在那銀發如雪的高大男人麵前苦苦哀求。
祈求他渡幾分魔氣給自己,換得—線生機。
但身著銀色盔甲的男人隻是淡漠地看了—眼奄奄—息的他,轉身離開了。
不過是那早就飛灰湮滅了的女人的—條狗,卻當真這般勤勤懇懇地守在淵嵉海不知多少年月。
實在是可笑之極。
裴鏡雲隻覺得惡心。
身後傳來李觀月氣喘籲籲的呼喚聲,將陷入如夢魘般可怕過往的裴鏡雲喚回。
“蘇道友—一”
裴鏡雲轉過身,平靜的黑眸看著艱難地跟上來的李觀月,溫潤如玉的臉上露出了點笑意,“李道友,蘇某恭賀貴宗大師姐奪得魁首。”
還未調息緩過來的李觀月雙手撐著膝蓋,聞言抬首看了眼麵前少年的笑意,也跟著笑了起來,“蘇道友和師姐也不相上下啊,位居第二呢。”
“也不知為何蘇道友你這般出眾的資質和修為,我在宗門中竟未曾聽過你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