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南絮心底深深地歎息了一聲,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雙眼,還略帶迷茫的金色雙眼映照出了烏列爾怔愣的神情。
“烏列爾,日安。”
似乎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大家夥是誰,少女清麗柔和的臉上綻放開了比陽光還要明媚的笑容,她雙腿略微屈膝跪坐在墮天使修長的腿上,然後伸出雙手捧住了他的臉。
時南絮仰首輕輕地吻上了烏列爾蒼白的唇瓣,還像喝水的白兔一般用舌尖微微掃過了他豐厚的唇。
這樣撩動意味極其明顯的吻讓烏列爾瞬間反應過來,胸腔本來平靜了的心臟瞬間不規律地亂跳了起來,笨拙而緊張的反應倒像是個剛找到自己心儀的戀人的毛頭小子。
他扣住時南絮腰肢的手微微動了動,選擇了將她緊緊地抱進了懷裡,然後毫不猶豫地垂首加深了這個吻。
親吻的期間,烏列爾睜開了異色的豎瞳,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時南絮。
時南絮總覺得烏列爾這樣含著千言萬語的眼神讓她難以承接,一如這個肆虐一般的吻。
神明金色的眼眸很快就因為這個吻而蒙上了一層氤氳的水汽,就連雪白的耳尖都染上水紅色。
最終分離之際,被吻得險些要哭出來的少女無力地趴伏在烏列爾的懷中,唇上都是淋漓的水色,握成拳頭的手緊緊地攥著他金紅色的發絲。
原本被烏列爾仔細編織好的金色發辮都被蹭亂了。
時南絮剛才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快要被對方吞下去了,太可怕了。
移開了注意力的烏列爾成功地被自己所敬仰深愛的神主牽扯出了如深淵般永遠難以填平的饑餓,他高高地托起了時南絮,尋到了湧現出瀲灩波光的泉水口,如乾渴到極致的旅徒一般垂下腦袋,任由甘霖將他的長發淋成一綹一綹。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無儘的饑餓。
幾乎感覺自己險些小死過去一回的時南絮睜開濕透了的眼睫,輕輕攥住了烏列爾金紅色的發絲,上麵還帶著潮濕的水汽,至於是從何而來不言而喻。
“烏列爾的頭發長了很多。”時南絮用還有些發顫的嗓音輕輕地對烏列爾說。
烏列爾還銜著淺粉的漿果,將其催成了鮮紅明亮的色澤,像是隻要再碾壓一下就能滲出清甜的果漿,聞言他抬起雙眼無聲地注視著時南絮,那樣獸類一般的豎瞳有些可怖。
墮落後所剩無幾的理智因為神的呼喚回歸了片刻。
烏列爾用手指為梳,重新理好了時南絮淩亂的金發,“神主您的另一具軀體消散了。”
提起這件事,被抱起高高坐在石台上的時南絮不由得抽了抽自己被烏列爾捧在掌心裡的腳,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不敢再和烏列爾對視。
是哪具軀體消散了還用說嗎?
沒人比時南絮更清楚,那次她回到天國伊甸園後就毫不猶豫地收回了凝結在那具身體上的力量。
沒有光明之力支撐的身體消失是必然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魅魔的那具身體就是自己用來考驗烏列爾的。
結果烏列爾沒通過考驗還墮落成這副模樣,還順帶著把自己給坑了。
聽了烏列爾的話,少女不安地抿了抿唇,然後輕聲問他,“可是現在我就在你身邊,這不夠嗎?”
時南絮俯身在烏列爾俊美的臉上落下了一個吻,恰好吻在了他眼尾尚未愈合的傷口上,純淨柔和的光明之力化為銀白的光點,想要治愈他臉上的傷痕。
烏列爾微微往後退開,製止了神主治愈自己的動作,低下頭靠在了少女的膝蓋上,是虔誠而臣服的姿態。
就像是,他之前看到的拉斐爾趴在神主的膝上撒嬌一樣。
“神主您體內的光明之力並不多,不必浪費在我身上。”
耳畔傳來了一聲輕柔的笑。
“如果治愈傷痕也要計較多少的話,那未免也太冷酷無情了。”
時南絮向下伸手重新捧住了他的臉,溫涼的指尖以十分輕的力道撫平了那道傷痕。
“這樣就好了。”
烏列爾仰起頭,看到了時南絮臉上純粹乾淨的笑容。
在魔靈之森和烏列爾的相處還算溫馨平和,除了有時候要承受他有些過分的食欲,其他的時南絮倒還能接受。
令烏列爾感到了一絲苦惱的是神主似乎格外地排斥黑暗,會讓自己陪她到那塊沐浴在陽光下的野雛菊花田。
時南絮經常被抱在烏列爾的手臂上,似乎是怕她待得無聊憋悶,所以他常帶自己去散散心。
沐浴在陽光之下的神主連發絲和指尖都泛著耀眼的光芒,烏列爾時常看久了,會覺得有些恍惚。
墮天使突然收攏了身後漆黑的羽翼,似乎是怕被自己的神主注意到自己那醜陋的黑暗。
烏列爾蹲了下來,身形高大的墮天使摘下了一株野雛菊花,輕聲呼喚在花田中奔跑的少女。
“神主。”
時南絮轉過身來,背光站在烏列爾的麵前。
烏列爾小心翼翼地將這朵雛菊花彆在了少女的耳邊。
比起純白無暇的鈴蘭花,野雛菊似乎顯得有些過分渺小了。
“謝謝你,烏列爾。”
得到了贈予的時南絮主動伸出雙手笑著摟住了烏列爾的脖子。
可突然間,烏列爾藍金色的豎瞳急劇收縮成了一個點。
因為時南絮溫柔地在他耳畔問道。
“烏列爾知道野雛菊的花語嗎?我來告訴你。”
緊接著,少女溫柔的字句清晰地回蕩在烏列爾的腦海中。
“永久的彆離,永久的快樂。”
話音落下,烏列爾就清楚地察覺到了軀體由靈魂深處而來的麻木,根本難以移動分毫。
烏列爾在看到含著柔和悲憫的微笑一步一步往後退向那道裂隙的少女時,突然絕望地意識到了,這是神主對他最後一絲憐憫,所能給予他最美好的告彆。
時南絮撫過烏列爾的眼角,在指尖離開之際,輕聲絮語地告訴他,“我親愛的烏列爾你不必悲傷,我將為你編織了一個最美好的夢境。”
等到夢醒了,一切就好了。
奧利弗爾抵達伊甸園的時候,身著銀白長裙的少女正坐在生命樹虯結的樹根上,她似乎等自己等了很久很久,那雙眼睛正半闔著,濃密的睫毛在陽光的照射下撒下了一小片陰影。
吹拂過的清風帶起生命樹上的綠葉落在了她的發間和手心。
如油畫般美好的景致,讓人不忍心驚擾這樣的靜謐。
察覺到奧利弗爾的氣息,時南絮緩緩睜開了雙眼,眉眼柔和地笑了起來,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就像是一開始那樣,就像是一開始神主就那樣寵愛他一樣。
奧利弗爾心頭莫名湧上了一股悲傷的情緒,可他卻笑著,義無反顧地奔向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神明。
“神主!”
少女纖柔的吟唱聲被風送到了他的耳畔,奧利弗爾就像之前一樣趴伏在她的膝上,可下一秒神問他,“奧利弗是拉斐爾吧。”
這句話讓奧利弗爾如墜冰窟。
神不是在問他,而是陳述事實。
奧利弗沒有回答時南絮,不過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時南絮垂首,笑意溫和地看著奧利弗爾,輕輕蓋上了他碧綠的雙眼。
是拉斐爾的話那就沒問題了。
“不必恐懼。”
拉斐爾誕生的那一天,當他看到另外兩位天使時,神主告訴他不必恐懼。如今神主看透了他的身份,也依舊告訴他不必恐懼。
拉斐爾獲得救贖的第一課和最後一課都是不必恐懼。
在感受到神主的吻時,奧利弗爾愣住了。
但當感受到那鋪天蓋地朝他湧過來的本源之力和生命樹的氣息後,還處於茫然狀態的少年陡然清醒,開始劇烈地掙紮。
可時南絮的右手卻緊緊地扣住了奧利弗爾的腦袋,不容他掙脫半分,生命樹愈漸枯萎的枝葉垂下掩蓋住了樹下淩亂的場麵。
少女之前甜蜜的諾言和所謂的獨屬於兩者之間的秘密麻痹了拉斐爾的靈魂,讓他心甘情願地跳進了這個神明編造的陷阱中。
神再次撒下了謊言,對祂所有的信徒。
說實話,光明之力和屬於生命樹本源之力剝離體內的時候是十分痛的,痛到時南絮意識都快崩潰了,使得她甚至從這折磨人的疼痛中尋到了一分解脫的釋然。
為了掙脫神明的控製,奧利弗爾甚至哭著開始咬祂的唇瓣,慌亂之中也不知道咬破了誰的唇,隻知道腥甜的血氣彌漫在兩人的唇齒間,久久難以散去。
這樣強行的抗拒神的命令無疑對奧利弗爾的靈魂造成了極大的壓迫,甚至是他喉間湧出了鮮血。
淚眼迷蒙間,奧利弗爾看到了神無奈溫柔卻冷漠到了極致的眼神。
在對視的這一瞬間,奧利弗爾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路西菲爾曾經似哭非笑地對他說過神不愛世人。
再比如神主令他前往魔靈之森那次,任由他如何含著淚水乞求神主,祂也是這樣的眼神。
拉斐爾再次被拋棄了,神沒有半分猶豫。
跪坐在枯萎的生命樹下的奧利弗爾看著眼前潰散的光點和神主漸漸變得透明的神軀,捂著臉突然笑出了聲。
奧利弗爾其實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笑,隻知道胸腔裡那顆心臟痛得像是要窒息一般,他幾乎是以跪下爬行的姿勢艱難地爬到了少女的身邊,用儘全身的力氣抱住了祂將要消散的神軀。
就像是誕生那天,翠綠的樹葉,清涼的微風,明媚的陽光,他始終記得神主看向自己的那雙眼,溫柔悲憫,被注視的那一眼連靈魂都叫囂著歸屬於神的懷抱。
可神從來都不是仁慈的,祂殘忍而偽善。
奧利弗爾在趕來的一眾天使或痛苦或震驚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伸手探向了自己的胸膛,挖出了那顆逐漸停止跳動的散發著柔和金色光芒的心臟。
然後,不曾有片刻停滯地碾碎。
奧利弗爾笑著看著眼前的伊甸園,金紅色的眼淚卻從眼眶滑落,他幾乎是帶著嘲弄笑意對所有的天使說出了審判之言。
“你們可悲而執著的愛意,本來就會害死神。”
在光明潰散的最後一刻,奧利弗爾笑著撲進了少女冰冷的懷抱中。
神創造了他,卻拋棄了他,天使漫長而了無邊際的生命不再忍耐,不再純白,不再孤寂地活下去。
神騙了他,神主說隻要他心裡想著祂,祂就會在他身邊,就會在他的心臟裡。
痛苦絕望和純粹濃烈的情感,寄托於交融在一起的銀白光點中漸漸散去,連灰燼都不曾留下,被清風吹散。
[任務者生命體征消失,確認狀態.....確認完畢,正在脫離世界.......]
身為神明漫長的生命太過沉重了,以至於時南絮看到01係統那熟悉的身影時,第一次難得地生出了點雀躍歡欣的情緒。
卻在看到係統轉過頭來,蔫了一般苦大仇深的菊花頭時,時南絮沉默了。
她突然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