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華宮禁樂06 晉江獨發(1 / 2)

那時前朝覆滅, 一把大火將華美的宮殿燒成斷壁殘垣,到處都是鬼哭狼嚎著四處逃竄的宮女太監,老太監帶著尚還年幼的皇子躍入護城河, 勉強苟活於白衣巷。

曾經養尊處優的小皇子, 淪落為白衣巷到處乞討流浪的乞兒。

老太監體弱, 帶蘇宴逃出沒有多少時日就生了場重病去了,就連這唯一能照顧他的人也沒了。

隻是這老太監在病重苟延殘喘之際, 還不忘叮囑蘇宴, 務必記得王朝傾覆之恨, 吐著血讓他千萬記得光複前朝。

可新皇登基,下手乾脆利落,將前朝的勢力儘數剿滅。

他一個前朝皇子, 連苟活於世都成問題, 如何能光複前朝。

年幼時期的蘇宴雖聰慧,但到底不過是個稚童,如何能敵得過那些拉幫結派的老乞丐,還是靠了幾分聰慧以塵土覆麵, 才沒被挑了賣進小倌館裡頭。

但還是為了搶一小塊發黑的乾饅頭, 被這些窮凶惡極的老乞丐打了一頓,扔在了荒涼的南街角落。

南街的樓裡到處洋溢著脂粉香氣,還有姑娘哥兒們的吆喝聲,而遍體鱗傷灰撲撲的孩童則奄奄一息地躺在淒冷的暗巷中。

正值初冬寒夜, 晶瑩蒼白的雪花落在小乞兒被血濡濕乾涸後的發絲上。

那會凜然冬雪裡,年幼的蘇宴想著, 他大抵是真要做個小乞兒,無聲無息地凍死或是餓死在這肮臟的小巷子裡。

空曠的長巷突然想起了馬車輪子碾過碎雪的細微聲響。

許是求生的本能刺激著躺在角落裡的他,眼睫都結上了霜雪的少年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發出了微弱的痛呼聲。

那時的蘇宴已經不記得是什麼熱鬨日子了,可能是除夕夜,或是旁的什麼熱鬨的節日,隻記得在南街都能隱隱聽到東街那邊的熱鬨動靜。

馬車的馬蹄聲緩緩停了下來。

寂靜的冬夜裡忽然傳來了一道清脆的嗓音。

“青柳,你瞧那兒是不是躺了個人呀?”

“小姐我前去看看,老陳停一停。”

馬車停在了不遠處,下來的侍女提著一盞燈對著躺在角落裡奄奄一息的少年看了又看,沒被蘇宴狼狽的慘狀嚇到,倒是被無聲無息跟過來的小姐給嚇到了,“小姐你跟過來做什麼,若是被嚇到了如何是好!你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冬夜裡玩到天色如此晚,回府隻怕是又要挨上老爺一頓訓........”

蘇宴透過朦朧的光暈和視線,努力睜開被打得青腫卻還能見物的右眼,隻隱約看到了個衣著華貴的貴家小姐,玉白的臉蛋被寒意凍得染上了紅暈。

被喚為小姐的小姑娘隻是擺了擺手,“青柳你可真是比娘還要嘮叨幾分。”

說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還從車夫的手裡接過來一包由油紙包裹著的酥點,還未等她將油紙打開,餓得都快瘋了的小乞兒眼冒綠光,不知道從何來的力氣,撲過去搶來一把塞進了嘴裡,連帶著油紙都咬進去了幾片。

油酥的香氣在唇齒間彌漫開來,昔日的小皇子,如今的乞兒,已不知多久沒有嘗到這種味道了,狼吞虎咽間,刺痛的眼睛一點點漫上淚來。

青柳眼見自家小姐光潔無暇的手背被那小乞兒的臟手碰了,留下兩道臟兮兮的灰印子,忙遞了帕子,細細地給她擦拭乾淨。

蘇宴本以為他這般無禮的冒犯之舉,定會引來這貴家小姐白眼。

卻沒想到那貴家的小姐隻是遞了一小壺蜜糖水給他,還順帶著往乞兒腿邊裂了個口子的破瓷碗裡頭放了幾枚碎銀,“慢些不著急,我們人在這,那些乞丐不敢來的。”

“我瞧著你應該是傷著了,這些銀兩你拿去,去東街的李郎中那邊看看。”

方才隱隱綽綽的,聽不清她的嗓音,如今聽來,有如春風清泉入耳。

臟兮兮的臉上儘是糕點碎渣的蘇宴一愣,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貴小姐愣了愣,隻覺得從來沒見過這般好看的姑娘家。

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馬車已經緩緩消失在了南街長巷儘頭。

再後來,他被一個黑衣的江湖中人看中,道是骨骼清奇,便入了胡門樓,成了樓裡頭江湖上頗有聲名的刺客。

江湖有言,千金難買宴君手中命,便是說他。

蘇宴不是沒想過尋了那家小姐好去報恩,卻顧及自己仇家頗多,到時未必是報恩,恐怕是以怨報德了,再加上那夜冬雪茫茫,許是未曾記清楚她的臉。

可如今細細憶起,這躺在搖椅中安睡的少女,可不就是當年粉雕玉琢的貴家小姐長開了的模樣。

他帶著薄繭的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了少女瑩白的耳尖。

可能是快醒了,也有可能是因為怕癢的厲害。

尚在睡夢中的時南絮像是睡著的貓被打擾了似的忍不住偏頭躲開,卻沒想到方向反了,反倒將自己的臉送到了蘇宴的手心裡蹭了蹭。

蘇宴垂下了眼,淡漠地掠過了另一旁趴伏在案桌上睡著的少年皇帝。

不知為何她身為女子,卻成了皇帝之師。

但總歸現在那小皇帝陸君辭是她的學生,若是他動手殺了那小皇帝的話,隻怕是她這個做師長的要傷心難過了。

初入胡門樓的時候,樓主說他可當真是個心性涼薄之人。

其實細細想來,確實如此。

養著他護著他的老太監死了的時候,蘇宴是確實失落過那麼一瞬,但也就隻有那一瞬罷了。

如果不是心性涼薄,怎會進那胡門樓。

行走在江湖上殺的人多了,血的顏色,驚恐的麵容,在他的記憶裡也就漸漸變得蒼白,像是失了色的字畫,有時便連該怎麼說話,都快忘了。

就連救過他的貴家小姐,也在記憶裡成了灰白的顏色,險些忘了,甚至差點便要和小皇帝一並死在他的手中。

蘇宴俯身垂首,就著這麼近的距離,細細地看了一會少女沉睡時恬靜的麵容,然後緩慢直起身,伸手將她微微敞開的衣領收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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