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對門的孔大夫見李大夫來了, 連忙把剛才發生的事簡單地說了一下,李大夫一聽,麵上頓時現出怒容, 斥道:“簡直是不知所謂,任何證據都沒有, 就跑到這兒來誣陷彆人。你是哪個單位的?回頭我們要找你們領導談談。”
李大夫這後一句話是對著於文文說的, 於文文一聽,頓時有些慌張。
她也聽說了,她所在印刷廠的邢副廠長在陳凝這兒治過病,跟陳凝挺熟的,關係一直挺好, 也沒少在廠裡宣傳陳凝的醫術。
如果這件事真傳到廠裡,對她肯定沒什麼好處。
現在的情勢很明顯, 她再待下去也占不了什麼好處,因此她很快就有了躲開的心思。
李大夫問完之後,她一直不回答,反倒露出膽怯的模樣。這種表情落在眾人眼中, 就成了她心虛的證據。
一時間,周圍噓聲四起,好幾個朝著她指指點點的。
於文文自己也委屈,從頭天晚上她從伍建設那裡發現這張照片開始,她心情就沒舒坦過。這時又被人當成猴子一樣的圍觀, 她一時氣憤上頭, 就想回懟幾句。
隻是她忽然一陣乾嘔,看上去像要吐出來似的。
有個人看她情況不對,悄悄說:“這女的怎麼了,病了?看著要吐。”
李大夫沉著臉上前, 抬手搭在她脈上。這一搭脈,他的眉毛就擰得越來越緊。兩分鐘之後,李大夫斥道:“都懷孕了還跑過來鬨事?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於文文的臉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瞬間變得慘白,似乎失了血色一樣。
周圍議論聲刹那間大了起來,因為剛才在場的人都聽到了,於文文剛才說她在和那個男的在處對象,應該還沒結婚。
可現在她卻已經懷孕了…看她的反應,大夫說的應該是對的。
在這種保守的時代,未婚先孕是不為世人所容的。
於文文也是沒想到過,她懷孕的事居然會在這種場合被人揭破!這簡直像在往她身上插刀子,那些眼神,全都像箭一樣,紮得她心口疼。
她死咬著嘴唇,臉上由白變青,再由青變紅。旁邊一個女人看不過去,扶了她一把,說:“小姑娘,不是我說你,我看你那對象真不怎麼樣。先是偷剪彆人照片,現在你倆還沒結婚,又讓你懷上了,還不早點跟你結婚,你這選的是什麼人啊?”
於文文腦子裡嗡嗡地,她突然吼了回去:“醫生瞎說的,我才沒懷孕。”
說著,她從那婦女身邊掙開,轉頭要把桌麵上那張照片揀起來。
陳凝抬手一壓,淡淡地說:“照片是我的,你憑什麼拿?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你最好把姓伍的管好,你們倆也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於文文拿不到照片,又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哪裡還待得下去?她匆匆推開幾個人,從門縫裡擠了出去。
她走得匆忙,因此她沒注意到,在人群外圍站著兩個人,那兩個人都是認識她的,他們就是印刷廠的員工。
因為邢副廠長刻意的宣傳,印刷廠的人幾乎都知道陳凝醫術不錯,所以廠裡有些人病了,會直接到陳凝這兒來看病。
他們來之前,隻當這就是一次很平常的看病經曆,哪曾想到,居然還能看到這種狗血大戲?
一時間那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嘴巴全都張著,眼裡冒出八卦的光芒。
這兩個人本來也沒什麼大病,碰到這事,隻盼著快點把病看完。
看完病抓過藥之後,這倆人緊趕慢趕的就回到了印刷廠。
於是當天下午,印刷廠的人幾乎就都知道了,於文文帶著一張她對象偷剪的照片去找小陳大夫鬨事,她還未婚先孕…
於文文並不知道這些事,她從六院出來之後,在街上獨自走了一會兒,安撫自己,下個月她和伍建設結婚了,不會有事的。
她隻請了上午的假,下午還得回去上班,因此她在心情略微平複之後,就坐公交車回了印刷廠,準備回辦公室去上班。
她是印刷廠的會計,辦公室在二樓,整個一樓都是生產車間,她進去的時候,幾個車間裡的機器都在運轉,有點吵。
這種聲音她以前聽著煩,可這時她卻覺得有點聲音挺好的。這樣彆人可能也不會怎麼注意到她。
她沿著車間靠牆的甬道往樓梯口走,走到半路,迎麵碰到幾個生產車間的工人。
平時那些人見到她會客氣地打招呼,叫她於會計。
可這時,那幾個人卻全都一臉好奇地看著她,等走近之後,那些人又不約而同地離她遠遠的,好象在躲著她。
連續碰到幾撥人都是如此,於文文腦子就有些懵了,她這時也意識到,她的事可能傳到印刷廠來了。
她正胡思亂想著,才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被一個同事叫住,那同事麵無表情地告訴她:“於文文,主任讓你去她辦公室,她有事要跟你說。”
於文文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這種關頭,主任叫她過去,到底想說什麼?
但她再擔心也不可能不去,她磨蹭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敲響了主任的房門。
門第一時間打開了,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中年婦女看到她,招手讓她進去,然後把門關上,開門見山地說:“於文文,你來咱們廠不到三個月吧?我記得還沒轉正。”
於文文暗道不好,但她隻好硬著頭皮說:“差十天就三個月了。”
主任手裡拿著個鋼筆,那鋼筆一下一下敲著桌麵,讓人聽起來特彆心煩。
但於文文不敢表現出來,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但有些事該來的還是會來。
很快,主任把手裡的鋼筆丟到筆筒裡,然後掀起眼皮,公事公辦地說:“經過組織考核,我們認為你不適合這份工作,你先回家吧,再去彆的單位試試。”
於文文腦子裡一片空白,好象天都要塌了一樣。
她好好的工作怎麼一下子就要沒了?
為了得到這份工作,她們家是托了人花了錢的。
如果這個工作黃了,那她以後還上哪兒上班去?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壓住心裡燥烈的火氣,試圖挽回:“主任,之前不是說好了,過完年就給我轉正?我平時工作也挺認真的,您要求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怎麼突然就……”
主任壓了壓手,打斷她的話,說:“於文文,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
“你自己身上有什麼事自己應該清楚,非要我說開了也不太好聽。這件事在廠裡已經傳開了,影響很不好。如果我們不做出處理,底下人會怎麼說?”
“所以這件事,其實真怪不得我們,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我聽說你對象是糧站主任,你也可以讓他幫你找個合適的單位。咱們廠就沒法子了,我就算想幫你,也幫不上。”
說到這兒,她不想再聽於文文辯解下去,徑直走過去,拉開門說:“我這邊還有個會,得趕緊過去。今天先到這兒吧,回頭你去人事部去辦一下手續。”
說著,她把於文文帶出辦公室,直接鎖上了門,往會議室去了。
於文文呆呆地站在門口,心想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原以為她到六院一鬨,陳凝的名聲就會毀了,到時候她倒要看陳凝還怎麼在六院待下去?
反正陳凝一次又一次讓她不痛快,她也不想讓對方過得這麼幸福。
可現在的情況卻與她的期望完全全相反,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陳凝沒事,她的工作卻沒了。這是怎麼了?
卻說於文文從六院走後,李大夫站在辦公室門口,掃視一圈,冷著臉說:“都在這兒圍著乾什麼?該乾嘛乾嘛去。”
他這一說,人群馬上散開,斜對門那大夫也麻溜地回了自己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