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著說著,話題就拐了彎,又說到她們未來該怎麼辦了。
甚至也不算未來,因為就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可以說是當下了。
現在初中高中都隻上兩年,她們今年已經高二了,雖然才開學不到一個月,但是卻也是上完這一年就畢業了。
現在高考也不考了,中專也是一樣,也不招人了,等她們上完高二畢了業,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工作。
要是找不到工作,她們就隻能待在家裡幫忙乾活了。
雖然說有個高中學曆找工作也簡單,可以當會計、計分員,還能去公社當辦事員,也能去公社小學那邊當老師,看著選擇是挺多的。
但是選擇多不代表名額,一個蘿卜一個坑,在不擴招崗位名額的情況下,就隻能等著有人辭職或者到了年紀退下去,要不然她們就算有高中學曆,找工作也困難。
何柔柔從高二開學就已經開始在擔心自己的未來了,有時候是真的焦慮。
好朋友何珍的父親是生產隊大隊長,說不定還能幫自己閨女安排工作,比起她來說,機會肯定是要多一點的。
她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現在城裡招工名額幾乎沒有,姑姑姑父他們在這方麵也幫不上什麼忙,而家裡也沒有什麼人脈,也不可能幫她安排什麼工作,她就隻能靠自己。
想到這些,何柔柔就隻盼著高二可以慢點過去,永遠都不要畢業,這樣她就不用想以後工作的事情了。
隻是這肯定是不可能的,離高中畢業就隻剩不到一年的時間,她馬上就要開始為工作而擔心了。
她也不可能跟好友何珍說這件事情,更不可能麻煩她幫忙,畢竟就算是大隊長,安排一個工作也是挺難的,指不定還要欠人情,幫自己親閨女還行,幫外人就有些不值當,所以她也不會強人所難,非要好朋友幫她。
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到時候就待在家裡,幫家裡乾活,現在有三個哥哥在城裡當工人,而且成柱哥明年畢業也要分配工作了,家裡的條件比起小時候已經好了太多了,她就算在家裡也不會吃太多的苦,家裡也不缺她掙的那幾個工分,幫家裡做飯喂喂雞做些家務應該就夠了。
*
學農很快就結束了,經過半個月在宣傳隊的鍛煉,喬嘉嘉覺得自己的體力好了不少,回去的路程也是像來的時候一樣,徒步走回去的,路程是一樣的,但比起來的時候就是感覺輕鬆了許多。
這半個月喬嘉嘉是真的瘦了,家裡幾個大人心疼的不得了,她一回到家,家裡就天天做各種大餐,一定要把她瘦下去的肉給補回來。
王紅霞也進了學校的思想學習班,接下來開始夾著尾巴做人了,壓根就不敢再來喬嘉嘉麵前蹦噠,路過都是繞著走,都不敢靠近喬嘉嘉,是真的被嚇怕了。
喬嘉嘉接下來的學習生活還是挺不錯,學校又新開了一門寫字課,每周一節,就是用來練毛筆字的。
喬嘉嘉也有些搞不懂,為什麼那些書法字畫真跡就要破四舊,要被打砸,而到了學校又要教他們練毛筆,這不是有些矛盾嗎?但她也不是學校領導,也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反正開了一門寫字課對她來說也算是好事吧,至少以後練書法的時候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練了,也不怕被人發現了。
除此之外還有英語課,雖然現在開始查海外關係,那些外文書籍也是嚴查的重點,但是學校裡英語課照開。
事實上在喬嘉嘉上小學之前,全國一直都是主要學俄語,學校裡開的也都俄語課,但是等到她上小學的時候,國家跟蘇聯關係惡化,國內的俄語熱終於也開始冷淡了下來,英語於是又取代了俄語,成為了主流。
去年上小學的時候,英語課被取消了,喬嘉嘉還以為以後都不會再有英語課,不過沒想到今年她剛上初一,英語課就又恢複了。
英語課恢不恢複對於喬嘉嘉來說問題不大,她所有的外語當中,學得最好的就是英語了,畢竟前世出國八|九年,英語的熟練度已經僅次於母語了,這會兒英語課上不上對她來說都一樣,沒有什麼影響。
不過雖然學校恢複了英語課,但是跟喬嘉嘉想象中的英語課有些不大一樣。英語課居然是用來教他們用英語喊語錄喊口號的,至於語法那些,壓根就不學,每天就是老師把英語語錄抄在黑板上,然後帶著學生讀,可以說是另外一種形式上的思想政治課了。
初一開學半個多月就開下鄉學農,下鄉學農又是半個月,等回來感覺沒上多長時間的課,一下子就又來到了十二月。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上山下鄉運動正式開始了。
何英英在街道那邊聽完廣播,回到家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虧咱們家隻有嘉嘉一個孩子,要不然遇到這事該咋辦?那些不是獨生子女的,每家都是至少要有一個孩子下鄉的。還好咱們家嘉嘉是獨生女,這事再怎麼著都輪不到她身上的。”
喬和平也道:“是啊,也幸虧國家政策還考慮到父母身邊至少要留下一個孩子儘孝的,獨生子女這才不用下鄉。”
不過喬家這樣的情況到底還是少數,大部分的人家都是至少三四個小孩的,就拿喬家現在住的這棟筒子樓來說吧,一棟樓裡就隻有喬家隻有一個孩子,其他人沒有一戶是獨生子女的,現在聽著街道辦那邊的廣播都在發愁呢。
事實上山下鄉這件事情,從五五年就已經開始了,隻不過那個時候都是動員為主,自願報名,號召青年到邊疆,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一直到了今年十二月,才終於開始強製,現在隻要是到了年齡,在城裡沒有工作,就必須上山下鄉去當知青。
那些家裡孩子還小的,現在倒不用擔心,離下鄉時間還早著呢。畢竟現在文件上說,下鄉是十六歲以上的初高中生,那些年紀還小的,除非他們自己自願下鄉,要不然街道辦那邊也不會過來強製他們。
喬嘉嘉她現在是在鋼鐵廠附屬的職工子弟中學上班,班上的同學幾乎都是跟她一樣,家裡父母至少是有一個是鋼鐵廠的職工的。
而鋼鐵廠的職工的福利一直都很好,從孩子出生就有育兒所,可以把孩子放到那裡,完全免費,而到了三歲之後接回家,還可以繼續把孩子送到幼兒園,幼兒園也是不需要學費的,隻需要交夥食費就行,上完幼兒園,就可以直接上職工子弟小學了,也是不收學費。
所以喬嘉嘉大部分的同學年紀都差不多的,基本隻相差個一歲,不過那是在上初中之前。
因為小學實行五年製,之前她上小學時候的五年級學弟學妹們也跟六年級一起升了初一,現在班上的學生年齡就有些參差不齊了。
喬嘉嘉今年13歲,班上有比她大一歲的,也有比她小的,最大的是十四歲,最小的十二歲,但下鄉年齡是16歲,他們現在班上大部分的同學都不用擔心,到了初二畢業隻要沒有16歲,完全可以不下鄉,繼續上高中,這樣就又能多留兩年了。
不過也有幾位同學這會兒正在擔心,因為現在14歲,等到後年初二畢業正好就16歲,他們就成了該下鄉的一份子了,到時候不能像那些年紀比他們小的同學一樣繼續升高中了。
不過也是有例外的,如果他們可以找到工作,或者是身患疾病,就可以不用下鄉。
這次全國上下要求下鄉本來就是因為城裡崗位不足,沒法滿足那麼大的就業需求。那些畢了業的學生,無法考大學,又無法就業,就隻能成為待業青年,待在家裡,或者是到社會上到處遊蕩,對社會治安的影響很大,上麵提出上山下鄉也有這方麵的考量,所以隻要有工作,基本就可以躲過下鄉的命運的。
隻不過因為前麵大運動停課了兩年,造成了六屆畢業生同時在一年畢業的局麵,六屆畢業生的人數實在太多,城裡現有的崗位完全消化不下來,甚至大多數工廠已經好幾年都沒有招工了,找工作當工人難度比十年前要大了幾百倍。
現在年輕人想要進廠當工人,要麼就是花錢,有人正好到了退休年紀,可以把工作崗位賣出去,不過價格比起之前幾年高了不少,現在一個工作崗位可以賣到七八百塊錢,尤其是又出了上山下鄉這件事,這價格就變得更貴了,沒多少人家能一下子拿的出來這麼多的巨款。
除去花錢買工作,要是爸媽或者哪個親戚願意提前退休,自然也是可以頂替進廠當工人的,隻不過這樣的情況也不多,畢竟工資都是和工齡掛鉤的,剛進廠的工人要當三年學徒工才能轉正的,工資肯定是比不上在廠裡工作多年的父母的。這樣的情況也不多,畢竟不可能為了一個孩子,而放棄養家。
“喬師傅在嗎?”就在何英英跟喬和平夫妻倆正在說話的時候,外邊有人敲門,敲門的人正是筒子樓裡的鄰居。
喬和平問道:“你是找我爸,還是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那個鄰居笑著說道:“都行,那個,我是想來找你們家借一下錢。”
“借多少?”喬和平隨口問道。要是不多,看在都是鄰居的麵子上,喬和平還是願意借的。
聽了喬和平的話,鄰居眼睛有些放光,趕緊說道:“五百塊錢。”
喬和平聽完,想都沒想就直接說道:“沒錢,不借。”
要是借五十塊,看在平時也沒有什麼矛盾的情況下,喬和平還是願意借的,但是五百塊,這人居然還好意思開口?做夢的吧!
“你們家所有人一個月的工資加起來都有三百塊了,怎麼可能沒錢。”
喬和平冷冷地說道:“你聽不出來這是不想借的托詞嗎?有錢又怎麼樣?有錢就要借了嗎?”
“大家都是鄰居,有事情幫一把不行嗎?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以後你們家要是出了事,我們肯定也是會幫忙的。而且你們也不是拿不出這個錢,要是你們沒有這麼多錢,我們也肯定不會強人所難,非要找你們借的,這不是知道這筆錢對於你們家來說不算什麼嘛?”
喬和平聽了這個話,覺得這個鄰居的臉皮比城牆還厚,之前他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那等你們真的幫了什麼忙,再來跟我說借錢的事。現在反正沒門,你們找旁人借去,我們家反正是肯定不會借的了。”喬和平說完就把人推了出去,然後關了門。
反正也不怕撕破臉皮,這個鄰居一張口就借五百塊,這不是獅子大張口嗎?反正自從他說不借那一刻開始,這個鄰居心裡肯定就記恨上他了,所以喬和平也自然不在意會不會撕破臉皮了,直接就把人推了出去。
“你們就借一下吧,以後肯定是會還的。我家孩子要下鄉了,要是有這500塊錢能去買個工作,他就不用去下鄉,都是這麼多年的鄰居了,這筆錢對於你們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我們家來說,可是能救命的,下鄉那麼苦,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呢。”雖然喬和平把人推出了門去,但是那個鄰居依舊在門口拍著門大聲喊道。
不管外麵那個人說的再可憐,喬和平這會兒都不會鬆口借錢。
整棟筒子樓裡可就隻有自己一家是獨生女,隻有一個孩子,不用擔心下鄉的這件事情,其他人家都是有好幾個孩子的,後麵肯定都是要經曆孩子下鄉的事情的。
要是借錢給這個鄰居,那其他鄰居怎麼辦?肯定也都是有樣學樣,找上門來借錢。
就算他們一家人每個月工資加起來有三百塊,但也經不住一棟樓裡這麼多鄰居一起借。
所以喬和平壓根就不會開這道口子,反正類似的待遇在三年困難時期的時候就已經經曆過,之前沒借給他們糧食,他們也隻不過對自己家冷淡而已,壓根就不痛不癢,喬和平根本不在意。
而且喬和平也不覺得這個鄰居借了500塊能還得起,就算還也是沒個十年八年也還不回來,估計就成一筆爛賬,指不定這個鄰居就是打著空手套白狼的想法。
丁家那邊也聽到了喬家這邊的動靜,兩家的關係還是比較好的,這會兒看到這個鄰居跑到喬家一借就是五百塊,也覺得實在有些不要臉。
丁嬸子說道:“你要想你兒子不下鄉,也有辦法呀,你們夫妻倆隨便一個把自己的工作讓給兒子,兒子自然就不用下鄉了。哪裡還用借錢?借錢還要還,你們自己把工作讓出來給兒子不更省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