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條路走到黑,是人都會怕。他也不例外。
他望著林笑卻,他既害怕自己對林笑卻的感情,又珍惜這份感情。嫉妒、在意、輾轉反側的痛苦、渴求、妄想……這份見不得人的情意裡,他感到自己是一個活人,而不是被華服套在籠子裡的鳥。
場下的馬都跑遠了,廣袤的狩獵場隻能看見遠去的背影。林笑卻心中微微失落,他也想騎馬遠去,自在灑脫,蒼穹之下大地之上,奔騰不息。
他收回目光,漸漸注意到了皇後的凝視,側過頭去望,又隻見皇後盯著手中的茶。
他能看到皇後的指尖觸碰著茶杯的杯壁,指如削蔥根端著青瓷杯,似一幅水墨丹青畫。
林笑卻不敢多看,越過皇後驀然注意到在皇帝的席位旁跪著一個人。
他見過那人。一樣的麵具,一樣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指。
皇帝身形高大,那人跪在皇帝席位稍後處,被蕭倦全然遮擋,從林笑卻的視角望不見。直到蕭倦離去,林笑卻側過頭來,這才發現了他。
他這次的穿著符合禮儀,沒有如那日般,隻適合閨中私密時刻,無法示人。
林笑卻見了他,不知為何有些挪不開目光。
他是蕭倦的寵姬,或是暖床的奴隸,身上烙著蕭倦的印跡,林笑卻是不該多看的。
可林笑卻的指尖莫名的發癢,臉也微微紅了。
他摸過他,那樣僭越地從後頸、脊骨一直往下,他冒犯了他,卻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所謂月生,不過是皇帝讓取的私自套在他身上的名。
他的真名是什麼,為何會在皇帝身旁像一個奴隸一樣毫無身份。其他的娘娘都坐著,偏偏他跪著,戴著麵具那樣神秘。
林笑卻的目光引得九皇子也看了過去。九皇子見到跪著的月生,麵具那樣好看,嘟嘟囔囔吵著要。
麗妃打了九皇子一下:“胡鬨,你父皇的人你也敢要。”
九皇子說不太清,他不知道那是麵具,就說著好看好看,要,惹得麗妃娘娘氣得又打了他一下。
雖然力道不重,但九皇子還是癟著嘴要哭,麗妃把他放了下來,惱道:“你哭,你就自己走,彆讓人抱。”
九皇子沒哭,但搖搖擺擺竟越過幾個人走到了月生麵前,伸手就要拿麵具。
林笑卻的心提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但謝知池自己躲過去了。
他望著席下這麼多人,麵具是他的最後一層皮,若被剝開,他不確保自己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九皇子鬨著要,林笑卻見月生不願,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蹲下。他身上沒有什麼可以哄孩子的,就把發帶取了,塞九皇子手裡:“這也好看,給你這個。”
平日裡林笑卻是用玉冠束發,但狩獵日穿騎裝係發帶即可,為了圖個喜慶這發帶還是紅色的,又用金線繡了精致的蓮紋,九皇子雖有些嫌棄,一條發帶就想打發他,但看著林笑卻也不鬨了,把手伸出來,要林笑卻給他係手腕上。
林笑卻笑著給九皇子係上,把九皇子抱了起來。九皇子舉著胖嘟嘟的手臂盯著發帶直瞧,金線在陽光下閃耀,蓮花像活了一樣,在金紅的長河裡飄蕩。
九皇子賴在林笑卻懷裡不想出去,麗妃讓嬤嬤趕緊把他抱下去,丟死人了。
九皇子咿咿呀呀說些不太清楚的話,不走,不走什麼的,但還是被奶娘抱了下去。
他舞著手抓林笑卻,抓不到,紅色的發帶在風中飄揚。
林笑卻散了發,不符禮儀,告退離場,準備梳整一番。
但卻在院落外看見威侯秦泯,他牽著一匹馬,不知何時退了狩獵場,似乎在這裡等人。
秦泯看見他,笑了下,林笑卻驀然明白,他等的人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