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會被野花勾引,絕不會!啊啊啊!
一番發泄,荀遂累了,躺平了,麻溜拿出畫筆開始畫小世子。
他的心永遠都是知池的,可是野花好香好香,他又不吃,他隻是看看,看看而已。
畫筆支棱,下麵也支棱,天都快亮了他才畫完。
畫完了收起來就是,偏偏開始舔畫中人的小嘴。
他又不吃,就是舔舔,舔舔而已。
舔得唇上都是沒乾的顏料,也不怕中毒,直把畫都舔破了一個洞。
荀遂瞪著那個洞,另一個玩意兒也想瞪瞪,他瞅瞅天還沒亮呢,可憐的畫就跌下半身去了。
最後天亮了,畫爛了臟了,荀遂整個人躺在床上,感歎自己那玩意兒真大。
瞪小嘴瞪得小臉蛋都沒了。
夜儘天明,軍隊開拔回京。
林笑卻上馬車前,竟看到皇後娘娘站在不遠處。
皇後娘娘毫無遮掩地望著林笑卻。他沒有戴麵紗,沒有穿繁複的皇後服飾,簡簡單單一根玉簪挽了發,一身素衫裹了身。
明淨清澈如幽山泉,杳無人煙。
林笑卻的步伐停滯。皇後的宮殿不在他附近,娘娘怎麼能在白晝的時候如此突兀地來看他。
會惹人懷疑的。娘娘會被猜忌。
他已經大了,不是孩子了。
楚詞招緩緩走了過來,林笑卻若這時躲避上馬車,反倒更惹人疑。
他主動迎上去,行了禮:“娘娘。”
楚詞招聽著“娘娘”二字,唇角微微揚起,清泉一樣的容貌顯得淒涼,一定是秋來了,泉水冷透了,到了冬天就會結冰,來年春天隨之碎裂、融化、流遠。
“你長大了,”楚詞招道,“娶妻生子,成家立業。本宮竟沒什麼可送你的。”
“陛下昨日慶宴贈你寶劍,本宮回去後反複思量,不送你些什麼反倒顯得本宮虧待了你。”楚詞招望著林笑卻,聲音裡並無情愫,反倒比平日更薄涼,“怯玉伮,你說,本宮送你什麼好?”
林笑卻沒有抬眸看皇後,他微低著頭道:“娘娘,您待臣已經足夠好。臣錦衣玉食,並無缺乏。臣將您的心意記在心裡。”
楚詞招道:“本宮雖未養育過你,可也算你的長輩。怯玉伮,你跟所有的長輩都如此疏遠嗎?怎不見你與陛下此般生疏。”
“娘娘。”林笑卻抬起了頭,極輕地搖了下,示意皇後彆再說下去。
楚詞招反倒被激得直接抬手按住了林笑卻的肩膀:“我是你的長輩,我怕什麼,你又怕什麼?
“那些不長眼的,儘管挖了去,難道還怕他們胡說不成。”
“你爹娘早早離世,你與太子如同親兄弟,太子是從本宮的肚子裡出來的,本宮還能跟他爭不成?”楚詞招撫上林笑卻的臂膀,“怯玉伮,你長大了,要娶妻了,除了本宮,誰還能為你操持婚事。”
“你該與我多親近些,”楚詞招的薄涼再也維持不住,聲線微抖,他問他,“對嗎?”
林笑卻無法給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他隻能退了一步,再度行禮。
楚詞招的手懸在半空,他笑了下,喘息著想說什麼,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為什麼。”楚詞招上前兩步,站在林笑卻身側,一個麵朝南一個麵朝北。
楚詞招聲音極輕地說:“因為我手中沒有權力,對嗎?
“陛下可以光明正大握住你的手,大張旗鼓為你選妃,本宮呢,本宮隻能呆在深宮裡,看著你們的戲目上演。”
楚詞招聲音更輕了,即使就在林笑卻耳邊,林笑卻也幾乎聽不清。
他下意識湊近了些,他想聽清娘娘的話。
“本宮也是哥兒,也能為你生兒育女,為什麼不能是我。陛下三宮六院,妃嬪三千,本宮卻得守貞當妻奴,怯玉伮,我心裡太苦了。”
“你的藥,”楚詞招問,“也是這般苦嗎?”
這一刻,林笑卻很想抱住楚詞招,不必用力,鬆鬆抱住他。還想從身上掏出一塊糖來,一塊兒就好。可林笑卻身上沒有,他也不能。
他隻能退下。
林笑卻站遠了些,道:“多謝娘娘關心,藥雖苦,治病卻不能省。臣已經好多了。”
“娘娘擔憂,竟親自前來看望,臣不勝感激,唯望娘娘——”到了口頭說祝福的時候,福壽安康、順心如意的話竟如此譏嘲敷衍。
林笑卻抬眸,注目著楚詞招道:“唯望娘娘……唯望——君安。”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無法承擔這個世界裡他人的命運。
他不會娶妻,不會有子,更不能與皇後私通。
他的命運早已注定,而皇後娘娘會平安的。
233說過的,就算沒有皇帝的寵愛,皇後依舊是皇後。
皇後不會死在這場台上的戲碼裡。
此時此刻,林笑卻又問了一次:【隻有我會死,皇後和太子都會沒事的,是嗎?】
233道:【當然,隻有你是炮灰攻,隻有你會被炮灰掉。他們啊,不重要,不會有事的。】
林笑卻問:【不重要嗎?可為什麼我很難過。係統,我、我……】
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見林笑卻如此,楚詞招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故意穿成這模樣,故意來找他說些不該說的話,故意讓他為難,讓他痛苦。
難道這樣,就能增添他楚詞招在怯玉伮心中的分量?
隻是憐憫罷了,隻是同情而已。
隻是捏了又揉的善意不敢遞出手。
“怯玉伮,”楚詞招招了招手,“過來。”
林笑卻遲疑著,楚詞招溫柔地喚他:“過來。”
林笑卻動了身,走到楚詞招近處。
楚詞招拾起他的手,道:“怯玉伮,有時候本宮會想,或許……”
他說了“或許”,卻沒有說“或許什麼”。
楚詞招撫上烏發,取了玉簪,長發順簪而落。
他將玉簪遞到林笑卻手中:“陛下贈你劍,本宮不善武,不會劍,隻有這簪子,是我出嫁前自個兒選的。
“怯玉伮,你提不起那把重劍,也不會用這把簪子。起碼此時此刻,一切都是公平的。”
楚詞招覆上林笑卻的手,令他握緊了手中的簪。
他對他笑了下,而後轉身離去。皇後的車架就在不遠處。
他們該離開了。
·
少年時候的楚詞招,懷揣著遠走天涯的夢。第一步,需要錢財。
家裡給的可不算,他得用自己的本領換到生活的銀錢。思來想去,楚詞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麼。
還是有一次,繡娘上門來貼身量衣,楚詞招突然想到,對啊,他的刺繡一向優秀,他可以賣刺繡換錢。
他私下裡偷偷地磨了繡娘好久好久,繡娘才肯幫他售賣。
不過隻賣了兩三副就東窗事發了。
他的母親十分惱怒,罰楚詞招禁閉三月,不得出門。
好在幫他的繡娘無事,他娘給了一筆封口費,威逼利誘決不允許繡娘將此事說出去。
一個大家閨秀,刺繡換錢,若傳揚出去,名聲全毀了。
三月過後,楚詞招終於得了出去的機會。
他戴著長長的幕籬,遮住了樣貌與身形,帶著自己賣刺繡換來的不多的錢,走在他夢想中的天涯,現實中的街角,買到了這一支蘭花玉簪。
很差的料子,沒有一個大家閨秀會戴這麼差的玉簪。會被人瞧不起的。
可楚詞招就是喜歡那簪頭雕刻的小小蘭花而已。
君子如蘭,他沒有機會做個君子了。
他隻是一個哥兒,要聽話,要乖,要嫁人。
後來楚詞招才知道,繡娘根本沒有把他的刺繡拿去賣。
她也不敢。
她隻是偷偷保留起來,用自己攢的錢給了他。
東窗事發後,繡娘將繡品還給了楚詞招的母親。
出嫁前一晚,他的母親拿著這些繡品告訴他:“招兒,阿娘做得沒錯。你看,你要嫁給太子殿下了。
“來,把你的刺繡燒了。這件事,沒有人會知道。當初那個告密的丫頭,也早就發賣了。”
火盆已經點燃,他還在等什麼?
阿娘將幾條繡帕塞進他手中。
楚詞招望著阿娘,輕聲問:“娘,可以不燒嗎?我會是最聽話的太子妃。”
他的手在顫。
阿娘搖了搖頭,握著他的手置於火盆上,一指一指逼他鬆開了手。
繡帕燃了。
楚詞招知道,他遠走天涯的夢,此後永遠隻能是個夢。
嫁太子,生孩子,他是最得體的太子妃,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先皇很高興,賞了他很多很多珠寶錦緞。
可再沒有哪匹布料,會像他親手繡的那般好看。
再沒有哪串釵環,會像玉蘭簪一樣,由他親手選買。那些珍寶,無比華貴,是賞,是恩,是賜。
他隻能跪著,謝恩。
亮了的天色在向前,開拔的軍隊在向前,唯有楚詞招的思緒不斷往後翻湧。
他將這簪子送出去,已經預料了不被珍視、摔斷、置之高閣的結果。
那樣平凡、微賤、不值得珍藏的簪子,摔碎了也不該可惜才對。
可他竟萬分希望,怯玉伮,唯獨怯玉伮,不要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