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流轉,轉眼過了近月。
林中杏花早已惜彆枝頭零落成泥,滿園春色退去,開始入夏了,園中綠意盎然,早春鶯啼聲逐漸被此起彼伏的蟬鳴取代。
京陵的天兒慢慢熱了起來,春衫被收入箱籠裡,換上了更輕薄的夏衣。
天一暖,崔寄夢身子很快見好,喝了一個月的十全大補湯,麵色紅潤起來,臉上肉多了些,惱人的是,身上彆處也是。
前些日子剛添置的衣服,如今穿著前襟也開始發緊,用綢帶束一束倒沒那般明顯,不纏綢帶時她不敢輕易出門。
一道養起來的,還有那隻金絲虎,剛來皎梨院時,那貓還算輕盈,一個月後已變得又肥又壯,除了一雙貓眼依舊冷淡,早沒了初來時的貴氣。
崔寄夢突發奇想,給它起名瘦將軍。
這日她和瘦將軍在屋前耍,往常懶散的小家夥竟溜出院子,徑直往隔壁院跑。
那院子似乎無人居住,隻偶爾會有灑掃的仆人出入,但今日不同,侍婢和小廝進進出出,瘦將軍大概是聽到人聲,拖著笨重身子吭吭跑去湊熱鬨。
崔寄夢擔心它惹麻煩,提著裙擺追了上去,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玉蘭暗紋的裙子,裙擺輕盈飄逸,但跑起來礙手礙腳。
眼看著瘦將軍正癲著一身橫肉跳過門檻,她一心急,顧不上彆的,疾步衝了上去,險些撞到一堵白色的牆。
不是牆,是個人,還抱著她的貓。
鼻尖嗅到檀香氣息時,那日依偎在他懷裡的記憶重現,以及他拿檀木戒尺壓著她唇舌的那個夢。
崔寄夢緊緊抿嘴,迅速往後退兩步,低著頭行禮。“表兄萬福。”
“不必多禮。”謝泠舟目光落在少女的白色裙擺,上麵沾了片落葉,他皺了皺眉,克製住想親手把落葉拿開的衝動。
垂下眸,看到懷裡慵懶肥胖的狸奴,剛鬆開的眉頭又微蹙起,胖貓並未察覺到他的嫌棄,挪了挪身子好躺得更舒服些。
貓的重量壓到手肘,他竟覺得它如今,比崔寄夢還要重。
念頭一出,謝泠舟眉頭蹙得更緊。
崔寄夢偷偷覷他神色,見大表兄正鎖著眉冷冷看著手上胖貓。
大表兄清雅貴氣的人,平時連衣褶都是熨帖的,想來是因衣衫被弄皺而不滿,她忙道歉:“這貓平日頑皮,衝撞了表兄,實在過意不去。”
“頑皮?”
謝泠舟眼簾輕掀,與她對視了一瞬。
沒來由的,她好像從他眼裡看到一絲戲謔,和夢裡變成夫子的時候很像。
夢裡檀木戒尺頂著唇舌的感覺實在不好受,還帶著些她說不上來的曖昧。
崔寄夢不免對他懼怕,心虛低頭,姿態恭謹得像在回答夫子問話:“實在對不住您,我這就把它領回去。”
謝泠舟的護衛正從院裡出來,見到主子手裡的貓,驚道:“它咋這麼胖了!”
崔寄夢訕笑道:“是我太慣著它了。”
護衛嘴巴張得更大了,看看表姑娘,又看看自家主子,“這是表姑娘的?”
“是,它叫瘦將軍。”崔寄夢莞爾。
這名字,護衛看著貓胖乎乎的身軀,低低笑了出聲,又困惑地望向主子,見公子輕飄飄瞥他一眼,把他的疑惑堵了回去,再將貓還給表姑娘。
崔寄夢畢恭畢敬,雙手接過。
但瘦將軍太胖了,還不滿地扭動著,出於好心,謝泠舟伸手托了托,掌心不留神包住被貓腹遮住的另一雙手,手的主人頓時僵住了,一雙柔荑乖乖放在他掌心,紋絲不敢動,渾像玉石做的。
但玉石冰涼,不是這樣柔軟的觸感,溫潤滑膩,似曾相識。
謝泠舟長睫猛扇,迅速抽回手。
他抽離得太快,胖貓全部重量一下落在崔寄夢細細的手臂上,壓得她險些托不住,身子都被猛一帶著往下低了低。
今日出來得倉促,並未束身,托貓的動作太快太猛,身上重重一顫。
崔寄夢耳際倏地熱了起來,忙用力托住瘦將軍,抱在懷裡當作遮掩。
不料這貓不老實,覺得她身上軟乎乎的很舒服,圓絨大腦袋一拱一拱,拱得雪衣翻浪,雪色外溢,崔寄夢心跳狂亂,慌忙用手按住貓頭,偷偷抬眼看謝泠舟。
幸好,她按住貓頭時,幾乎同一瞬,謝泠舟迅速轉身回到院裡。
他應當沒看到什麼。
崔寄夢輕舒一口氣,耳尖的熱意蔓延到了臉上,她對著那道頎長背影,胡亂說著“抱歉”、“多謝”,抱著貓回了皎梨院。
回到院裡,崔寄夢緊了緊前襟,臉上紅暈還沒散去,二表兄來了。
他抱著隻通身雪白的尺玉,碧色眼眸澄澈透亮,乖軟得叫人心口一軟。
隻是,為何又來了一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