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找我?”
是謝泠舟前來應門。
他好像無意, 又像是有意為之,朝前走近一步,使得兩人之間隻有一尺距離。
崔寄夢個頭不算嬌小, 但站在謝泠舟身前, 也才夠到他肩膀。
大表兄看著清瘦,靠近了才發覺他肩寬腰窄,還是比她健壯不少。
立在她身前就像一堵牆,既莫名覺得安心, 又感到壓抑。
像夢裡一樣的, 沉重的壓迫感。
周身的檀香像一襲錦被環繞住她,崔寄夢隻覺整個人陷入了一個看不見的懷抱裡, 觸摸不到但讓人無處可逃。
她又開始腿軟了, 聲音也像被抽去了半成氣力,軟綿綿的:“外祖母給表兄留了一塊糕點,我正好順路,給表兄送過來。”
她故意含糊其辭, 避開了糕點的名字,這樣就能不當著他的麵想歪。
謝泠舟卻好像洞察了她的意圖, 幽然問她:“哦, 什麼樣的糕點?”
崔寄夢佯作鎮定,竭力找回自己的聲音, “是今日請安時吃的那個,記不清了……好像叫白玉櫻桃糕?”
謝泠舟垂眸看著心虛的姑娘, 話裡帶了些難以察覺的笑意, 他略一側身,給她讓出個堪堪夠一人通過的口子:“進來吧。”
崔寄夢下意識想說不進去了,旋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點了點頭。
進去時她特地側著身,但手臂還是不可避免地從謝泠舟身上擦過,明明天兒沒那麼熱,她卻好像被燙到了猛地縮回手。
謝泠舟將她的小動作儘收眼底,想就現在一伸手將她攬入懷裡,對她說:“彆怕我,夢裡我們也是這樣的。”
但她還那麼稚嫩,比那小貓還要膽小,那樣會嚇著她,他手握成拳忍住了,給崔寄夢讓出更多的空間。
崔寄夢一進書房,還未來得及看看裡頭陳設,裙角就被輕輕扯了扯,隨即有種錯覺感到腿上涼嗖嗖的。
她失聲低呼:“表兄……彆!”
“怎麼了。”謝泠舟在身後低語,檀香氣息從身後擁住她,“彆怎樣?”
她一回頭,大表兄雙手負在身後,離她有好幾步,正略有不解地看她。
崔寄夢愕然低頭,才發現是那隻小白貓在拿爪子扒拉她裙角……
謝泠舟不動聲色,神情依舊很從容淡然,再次問她:“抱歉,我沒聽清,表妹方才想讓我彆怎樣?”
崔寄夢方才是恍惚了,竟以為是大表兄像夢裡那樣在用力扯她裙子,她萬分內疚,實在罪過,大表兄是克已自持的君子,怎會做出夢裡那樣瘋狂的舉動?
總想入非非,是她有問題。
她自責不已,把小貓抱起來,後退了一步:“沒什麼,我是想問表兄這貓為何會在此,不是迎雪表妹在養著麼?”
“迎雪不願要它了,我隻好收留。”謝泠舟看著她懷裡的貓,“嬤嬤哄她說抱著貓睡,夜裡會夢到這貓變成少女鑽入被窩,她被嚇怕了,把貓送了回來。”
他說完輕輕笑了聲,見崔寄夢麵色由慘白迅速變得緋紅,腳下好像也有些站不住了,溫言詢問:“臉這麼紅,是病了?”
接連的幾句話明明沒什麼,卻像一把步步緊逼的長槍,不斷朝她命門戳來。
崔寄夢緊張得話都不會說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礙事,天兒有些熱罷了。”
謝泠舟不再繼續拆穿,到書案前坐下,隨意招呼她:“不必拘謹,坐吧。”
崔寄夢鬆了一口氣,可隨後發現問題來了,這書房裡隻有書桌前有一把椅子,大表兄占了,她坐哪兒呢?
難不成要像夢裡一樣,坐在他懷裡、或者坐桌案上,甚至彆處?
察覺到自己又想歪了,崔寄夢隻想自扇耳光,目光胡亂飄著,落在窗台上。
隨即聽得謝泠舟淡淡提醒:“窗台年久失修,恐怕不宜坐人。”
崔寄夢愕然看向他,他是不是有讀心術,不然為何要說這樣一句話?
不,這不可能。
她否決了自己,大表兄讓她坐下可能隻是客套話,沒打算真要留她,可眼下她還有事情要確認,便退到窗邊,厚著臉皮怯怯地問:“表兄,我可以參觀一下書房麼,聽說這是外祖父用過的書房。”
她緊張得雙手不自覺緊緊交握,謝泠舟語氣溫和了些,“可以,但食盒一直拎在手裡,你不累麼?”
“啊……”崔寄夢這才發覺還沒把食盒遞給大表兄,尷尬地上前,雙手奉上食盒和經文,畢恭畢敬道:“多謝表兄,我就是好奇想看看,不會叨擾太久。”
謝泠舟慢條斯理打開食盒,凝視裡頭的白玉櫻桃糕,“隨意看,多晚都行。”
崔寄夢再三道謝,硬著頭皮走到窗邊,看到那櫸木窗柩上的花紋時,險些一個腿軟沒站穩,她伸出手扶了扶窗台,身上先是覺得很熱,隨後又出了一層冷汗。
這個窗台和夢裡的一模一樣!
她腦中嗡嗡作響,不敢置信世上竟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她從未來過這裡,卻會夢到這裡,夢裡她就坐在這上麵,手扶著窗框,一隻腳屈起踩在窗台上,另一隻腳垂下來蕩秋千般來回輕晃。
崔寄夢負隅頑抗般走到窗台對麵的一排排書架前,在第三個書架前停下。
她記得清楚,夢裡地動山搖時,書架跟著猛烈晃動,雜亂且大聲的拍擊聲中,一本《禮記》從上頭啪嗒掉了下來,攤開在地上,一行行字好似先賢的訓誡,痛斥佛堂裡的越禮和瘋狂。
謝泠舟不作聲觀察著,崔寄夢神情越來越驚詫,他的下顎也慢慢繃緊,微微眯起的眼中暗芒閃爍,漸有燎原之勢。
他看著她恍惚地立在書房裡那表情好像要哭了一樣,低聲問她:“怎麼了?”
“沒……沒什麼,表兄我參觀完了,就不打擾了。”崔寄夢不敢看他,耳垂紅得像熟透了要滴出汁的櫻桃,讓人很想嘗嘗。
就在她轉身要出去時,謝泠舟叫住了她,“表妹,稍等片刻。”
“怎麼了?”崔寄夢回過頭,眼神恍惚,有種即將破碎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