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夢麵色刷地一下白了, 急得蹭一下站起在原地打轉,聲音發顫。
“表兄怎會知道我在這裡?若讓他看到我又瞞著他見彆的男子,可真要被關起來了……”
大表兄還沒來, 尚能挽救,崔寄夢很快鎮定下來, 她拉著阿辭到窗前:“哥哥你快跳窗跑吧, 我表兄他隻是吃味, 不會把我怎麼著的!”
阿辭多少猜到他們隻是情人之間的拈酸吃醋,且當下不知道謝家公子的立場,她也的確不便現身。
忍著笑,揉了揉她腦袋:“你好生保重, 不必惦記我, 有機會我找你。”
輕靈的身影從窗前躍下,如雲雀沒入深林,很快消失在巷子裡。
謝泠舟進門時, 見崔寄夢捧著早已涼透的茶杯在暖手, 望著窗外兀自走神,仿佛在此枯坐了許久。
若不是瞧見她微紅的耳尖,他倒真會被她騙到了,謝泠舟嘴角輕揚, 一想到她如此是為了護著旁人,又壓了下來。
崔寄夢仿佛沒看到他來了, 依舊望著窗外,兀自感慨:采月, 表兄先前說京裡冬日會下雪,可這都十一月了,怎還未下呢, 飛雁說今日有雪我才出來,可她和雪都沒個影……
眼前伸出一隻好看的手,輕輕敲了敲桌案,青年語氣微冷:“是麼?想不到大公子那樣的冰垛子也會扯謊騙人。”
“扯謊”二字戳得崔寄夢心虛,紅著臉起身:“表兄怎麼是您,飛雁呢?”
謝泠舟似笑非笑看著她,卻不說話,直看得她目光飄忽,才耐人尋味道:“我並未看到什麼飛雁,想來是從窗口飛出去了吧。”
那是崔寄夢編出來的,她和王飛雁的關係還好未到私下約見的地步,表兄似乎也看出來了,她又不能透露阿辭的行蹤,隻好裝傻,用了和上次一樣的法子。
站起身,雙手探入謝泠舟白色狐裘,環住他腰肢,人也就勢鑽了進去,將自己和他一道裹在狐裘下,忍著羞輕嗔道:“好冷啊。”
這一幕叫采月看呆了,掩上門退了出去,小姐為了袒護阿辭公子,美人計都用上了!一時不知該同情大公子,還是佩服小姐。
雅間內,謝泠舟垂眼看著主動縮入懷中、麵頰通紅的人。
她如今變得很會哄人,然而想起那聲親昵的“哥哥”,他不由想——
她在她那義兄跟前,也是如此?
謝泠舟不露聲色,將人揉入懷裡,溫聲道:“先前那位疑似你義兄的人有了下落,似是來京了。”
大表兄查到了阿辭的下落?崔寄夢倏地抬頭:“什麼?”
謝泠舟一把將她的腦袋按在胸前,不讓她瞧見他眼底的妒意,語氣依舊平淡:“嗯,你可想見見他?”
崔寄夢被他壓著腦袋無法抬頭,聲音悶悶的:“表兄是如何查到的?我義兄可是犯了什麼事,她……”
她還未說完,就被謝泠舟扶著腦後,迫使她將臉抬起,看著她雙眼:“你對那位義兄,實在關心得太過了。”
崔寄夢也倏然意識到了,表兄不知阿辭是女子,她對她越是關心,越會給阿辭招致麻煩,還會讓表兄心裡難受。
解釋道:“我們隻是兄妹,祖母當年也囑咐我們兄妹兩相互扶持,如今義兄有難,我怎能坐視不理?”
謝泠舟壓下那與占有欲相伴而生的妒意,安撫道:“既是你娘家人,我怎會對他不利,隻是我很好奇,你這義兄究竟是怎樣的人?讓你如此信任。”
崔寄夢被這句“娘家人”說得紅了臉,埋下頭,想了個不易招來他不滿的說法:“義兄她,是個大好人。”
上方的人態度不明“嗯”了一聲:“是三殿下授意我追查此人,眼下殿下不在京裡,我尚能幫著掩護,待幾日後他回京了,隻怕不好交待。”
崔寄夢很快咬鉤了,抱住救命稻草般將他摟得更緊:“表兄定有法子的。”
謝泠舟幽幽道:“表妹抬舉我了。”
從八月到十一月,相處數月,崔寄夢大概將謝泠舟脾性摸了個大概。
他如此說,是在考驗她的誠意。
她搬出他方才的措辭,含著羞哄道:“郎君,我就這麼一個娘家人,你可得幫我在三殿下跟前周旋周旋啊。”
上方傳來一聲很輕的笑,把她的顏麵笑得蕩然無存,崔寄夢索性像個鴕鳥,將整張臉埋入狐裘內,不再說話。
自打上次重陽宴上飲過酒後,她一直在被迫與自己的羞赧對抗。
想想就可氣,為何大表兄看上去依舊還是那個風光霽月的君子,她卻從規矩知禮的閨秀變成個勾人心魄的女妖精。
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
崔寄夢憤而抬頭,瞧見他含笑的眼,更是氣不過,欲從他懷裡撤出來。
謝泠舟一拉狐裘,將她圈在懷中,隻露出一個腦袋:“成交。”
這聲成交便是一條魚乾,崔寄夢剛伸出的利爪霎時縮了回去,連同氣焰也熄滅了,她仰唇衝他笑了笑。
謝泠舟俯下身,貼近她的唇,在隻有一紙距離時停了下來,凝著她。
就在她以為他要吻她時,他離開了,隻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我還有事,這次先放過你,以免一會無法收場。”
他將崔寄夢從大氅中掏了出來,取過她的狐裘給她披上,邊係帶子邊道:“方才的事我並未瞧見,放心回府吧,下次出來彆再瞞著我。”
狐裘一披上,雪白毛領子下露出的麵頰如白瓷一般,一張小臉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雙眸溫暖澄明。
謝泠舟目光頓了頓,本是警告的話到嘴邊多了些縱溺:“否則……”
崔寄夢搶在他之前率先保證:“表兄我知曉了!下次再不了。”
謝泠舟牽著她往外走,溫聲囑咐采月:“勞煩送小姐回去。”
采月曾見過這位大公子吩咐下屬時說一不二的態度,隻沒想到,他會對小姐愛屋及烏連帶著對她一個婢女也以禮相待。她以更恭敬的態度行禮:“大公子放心,婢子這就陪小姐回府。”
崔寄夢走後,謝泠舟神色慢慢淡了下來,獨自在雅間裡坐著。
很快,暗探閃身出現:“公子,方才那人攔下來了。”
謝泠舟依舊垂著眼,瞧不出是個什麼態度:“沒傷著人?”
“公子吩咐在先,屬下不敢輕舉妄動,隻派了幾名精銳將人困在巷子裡。”
謝泠舟拔座起身,身上還殘存一縷淡淡幽香,他凝起的眉間軟下來。
對街一深巷內,幾名著黑衣的暗衛正嚴陣以待,將一淡漠少年堵在牆根,少年生得格外俊秀,手上緊緊握著軟劍,周身散著與容貌不相符的殺意。
暗衛人多顯然占了上風,卻都克製著不動手,幾人交換了眼色,為首的低聲囑咐:“公子吩咐不得輕舉妄動。”
聞言,阿辭心底多少有了數,冷聲問:“你家公子有何目的?”
暗衛們皆不作答,就在她要強行突出重圍時,從巷子轉角處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緊接著一片白色袍角出現。
“公子。”那幾名暗衛往後撤了些。
阿辭抬眼望去,見到那身披狐裘的貴公子時,有一瞬恍然,但很快冷靜如初:“不知公子何人,緣何攔我?”
謝泠舟手攏在袖中,凝眉看著被圍困在巷尾,神色冷傲的俊美少年。
捕捉到他眼中的探究,阿辭不免懷疑他是認出自己,但也不好說,她的模樣較之從前大有不同,如今又是扮做男子,他應當認不出來,握著劍柄的手掌緊了又鬆,屏息凝神,等著他的回應。
謝泠舟眉頭稍往下壓了壓,眼中有寒意一閃而逝,淡聲道:“薑辭公子稍安勿躁,若論關係,你我也算半個親舊。”
阿辭狐疑更深,正猜測他此話可有深意,卻聽謝泠舟無奈道:“閣下方才會見的那女子,是在下表妹。”
想起阿夢慌亂的模樣,阿辭抿緊的嘴角抽了下,本以為他來是要論起公事,沒想到他的目的竟是爭風吃醋。
若換在十年前,誰能想到那位不苟言笑的小公子長成了個清正穩重的青年後,卻在為一個小姑娘爭風吃醋。
大概物是人非就是這麼一回事。
她輕哂著,試探道:“公子攔住我,不單是為了走親戚罷?”
謝泠舟收起心中不悅,語氣亦平和了下來:“不錯,是為薑公子所謀之事而來,不知可有幸坐下詳談。”
見少年渾身戒備森嚴,他又道:“有表妹這層關係在,在下不會對公子不利,這點公子大可放心。”
阿辭想著趁他沒認出她稍加試探,此事若能爭得謝泠舟相助,自然更好。
正猶豫時,守在巷口的暗衛匆匆趕來:“公子,三殿下的人找您。”
阿辭身形凝住了,長睫輕顫,旋即慌亂地朝巷口喊道:“阿夢!”
謝泠舟眸中微亂,倏地回過頭,巷口空無一人,哪有什麼阿夢?
阿辭趁機衝出重圍,手中軟劍抵在牆上作為支點,一撐便躍到了房頂:“有事先走一步,再會!”
暗衛們匆忙去追,卻聽謝泠舟淡道:“不必追了,繼續留意此人即可。”
此處臨近鬨市,那少年武功高強,混入人群裡再想找,隻怕如大海撈針。
他既說再會,想必有意詳談,事關崔寄夢,若硬來傷著人了,他也難做。
等著便好。
謝泠舟走出巷子,上了馬車,見過三皇子派來的人後,吩咐車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