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是外祖母的親生女兒……
謝家給了她和阿娘一個容身之所,她不能讓外祖母難做,崔寄夢抹了把淚,哽咽道:“我……我不要她的命……隻求外祖母替阿娘做主,還阿娘清白。”
謝老夫人老淚縱橫,心裡亦是揪成一團:“好孩子……外祖母謝謝你,外祖母這就將她綁起來,送莊子裡去。”
趙夫人趁謝執失神狠狠咬住他的手,厲聲道:“我如今已出嫁了,再也不是你們謝家的人!找趙家的人來!”
“趙家人在此。”
從廊上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趙夫人整個人愣住了,怔怔望向門外,眼中升起希望來,但又不敢確信。
是趙國公帶了趙家小廝前來。
見到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趙夫人時,趙國公眸中隱有不舍,旋即壓下眉,對謝老夫人行禮:“嶽母大人您也瞧見了,這惡婦實在過分!我不求妻子出身顯貴,隻求品行端方,謝氏謀害姐妹,唆使下人作亂,行徑惡劣,已不堪為趙家婦!”
趙夫人原本還在垂死掙紮,趙國公出現後說了這番話,眼中全無方才死不悔改的瘋勁兒。她眼中一下失去了神采,苦笑道:“我是做錯了事沒錯,什麼品性,不過是見異思遷的借口……當年是你說我們都是一類人,一樣被兄弟姐妹壓得黯淡無光,如今你飛黃騰達了,和我惺惺相惜不到一處,我們便不是一類人了?”
趙國公咬著牙,狠心彆開視線:“你這婦人天性歹毒,兩個孩子定也上梁不正下梁歪,明日我會送來休書,至於昭兒和乾兒,一並隨你回謝府吧!為了孩子們好,對外我會全你一個好名聲,隻說是我負心薄幸,你好自為之!”
“老爺,我是有錯!可兩個孩子是你的親骨肉啊!”趙夫人匍匐著要抓趙國公袍角,然而他已決絕地轉身離去。
謝泠舟凝眸望向趙國公背影,眼中了然,斂神走到謝老夫人和崔寄夢跟前,一開口,聲音哽澀:“祖母和表妹先回後院稍作休息,餘下的事我們來料理。”
“對,先回去休息!”謝迎鳶坐在最後,呆了半晌,這會聽到謝泠舟發話,醒過神來,上前眾人一道扶著謝老夫人和崔寄夢回到老夫人院內休息。
趙夫人很快被謝執綁了起來,送到了謝家在京郊的莊子裡,堂中隻剩下謝蘊和謝泠舟父子。
謝蘊回顧先前從朱嬤嬤到玉朱兒,再到今日諸事,問謝泠舟:“今日那趙府的門人和貼身侍婢出麵,是趙國公的手筆,還是你的?”
謝泠舟稍頓,知道瞞不過謝蘊,索性坦誠:“是兒子。”
謝蘊思忖稍許,卻未像從前那般指責:“如此也好,你們晚輩出麵終究不妥,隻是下次不必通過他人旁側敲擊,有事直接找我商議便可。”
謝泠舟稍愣了下,聲音溫和了些許:“此次是兒考慮欠缺。”
謝蘊正要離去,想起方才他對崔寄夢的關注,還有先前種種。
又停下步子,問:“你同你崔家表妹,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謝泠舟瞧不出他的態度,隻說:“崔表妹知書達禮,兒對她發乎情、止乎禮,並無越禮之處。”
本以為謝蘊會說崔寄夢剛和二弟解除婚約不久,他當避嫌。然而出乎謝泠舟意料,謝蘊卻道:“那孩子明事理、重情義,的確難得,如今你們身上皆無婚約,若彼此有意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謝泠舟拱手:“謝父親諒解。”
謝蘊隻擅長公事公辦,並不擅長閒聊,更不擅長聊兒女婚嫁之事,正色點了點頭,便出了門。
而謝泠舟則折身,匆匆去了謝老夫人屋裡,老夫人正哭得難受,不住和崔寄夢道歉,祖孫二人抱著頭哭在了一塊。
看著被謝老夫人摟在懷中,茫然失措的人,謝泠舟眉心凝起,他彎下身,溫言道:“如今真相水落石出,逝者已矣,祖母和表妹萬萬保重身子。”
熟悉的聲音叫崔寄夢倏然抬起頭,一時顧不得有旁人在場,含著淚帶著無助喚了他一聲:“表兄……”
旁人都隻當她是太難過了,並不過度解讀這略帶依賴的一聲,但謝泠舟聽在心裡,像被揪緊了般,很想就現在將她攬入懷中,隻是還不行。
便勸慰她:“表妹今日受了累,且先回皎梨院休息去吧。”
崔寄夢木然點頭,得知自己身世,一朝成了外人,如今她連被外祖母抱著都無法像從前那樣放鬆。
眾人也跟著勸她,更擔心謝老夫人年事已高,方才被趙夫人氣得數次險些暈倒,再任其難過下去隻怕會病倒,便也一道勸說,
崔寄夢收起難過:“今日水落石出,已還了阿娘公道,外祖母,阿娘不願看到您替她難過,您要保重身子。”
謝老夫人不舍地鬆開她的手,再三叮嚀:“好孩子,方才那些話都是二娘胡言亂語,你阿娘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外孫女,這點誰也無法改變……”
崔寄夢聽懂老人的安慰,含淚點頭:“外祖母,我曉得的……”
謝泠舟再度安撫了祖母,趁機道:“我正好要回西院,我送送表妹。”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前院,冷冽寒風撲麵而來,針紮般的痛。
崔寄夢被吹得清醒了,將沉重的心情暫時壓下來,習慣性在謝泠舟身後保持著一小段距離。
就這樣走回了皎梨院,謝泠舟並未像往常那樣離開,而是徑直步入院中,一進門,崔寄夢再也忍不下去,手穿過狐裘,摟住他的腰身:“表兄,我不是謝家的人了,也不是外祖母的外孫女,更不是你的表妹了……”
“傻孩子,彆多想。”謝泠舟緊緊擁住她,“我心悅於你,並非因為你是姑母的女兒,祖母和整個謝家也不會因此而慢待你,更何況祖母一開始就知道此事,不也把你捧在手心裡疼?”
“我知道,他們都對我很好,可是……”她哽咽了,忍淚吞聲往下說,“我原本以為祖母走後,我在世上也還有親人的,可是現在都不算了,沒有了這層血脈之情,我總會覺得自己隨時會孤立無援……”
謝泠舟收緊雙臂,將她摟得不留一絲縫隙,好讓她儘可能安心一些:“你還有親人,我便是你的親人,未來還會是你的夫婿,謝家也會一直是你的家。”
崔寄夢沒了底:“可如今我不是你表妹了……我們還能成婚麼?”
“如何不能?”謝泠舟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母親殿下喜歡你,父親方才也誇了你,外祖母也一心想撮合你我,更何況,陛下親封你為鄉君時,是因為你是崔家女郎,如今出了謝府,旁人都喚你崔鄉君,而非謝家表姑娘。”
經他這般說,崔寄夢心中又踏實了些,隻是內心仍是空落落的,她忍不住收緊手臂抱住他:“表兄,我終於替阿娘討回公道了,還有爹爹,隻是我沒想到,阿娘竟然因為這樣的緣由被陷害……那些年她都怎麼過來的……”
她說著,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謝泠舟輕輕順了順她的後背:“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這些時日你也辛苦了,明日我讓母親著人接你去長公主府住一陣可好?”
崔寄夢正不知該如何麵對謝家眾人,尤其是外祖母,緩緩點了頭。
她被謝泠舟抱到榻上,又吩咐侍婢端來溫水,親自替她解了狐裘,擦了臉。
畢竟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公子,他照顧起人來實在稱不上妥帖,崔寄夢被他弄得破涕為笑:“不是這樣擦的啊,肉皮都要被你搓下來了……”
“那我輕點。”他重新擰了擰帕子,忽而頓住了不知在想什麼,帕子又落回盆中,“關於你我的婚事,我有個主意,表妹可要聽聽?”
崔寄夢慢慢抬起疲倦的眼皮。
謝泠舟不甚熟練地替她褪下外衫,邊說著:“因趙姑母的事,謝家上下尤其祖母都對表妹心存愧疚,不妨攛掇祖母以彌補你為由,轉而讓你我定親。”
崔寄夢搖了搖頭:“趙姨母自己作惡多端,外祖母本不必對我內疚的,況且謝家對阿娘有養育之恩,對我也有恩,我不能利用她老人家的內疚。”
謝泠舟卻勸她:“話雖如此,但今日你也看到了,祖母自責不已,給她老人家一個彌補的機會,便是孝敬祖母,但祖母不會做違背你我意願的事,定會先旁側敲擊,若你我欣然接受,她定會高興。”
崔寄夢略顯猶豫,“那旁人會不會瞧出你我有私情?”
謝泠舟覺得在理,想了想:“那就弄成迫不得已與彼此成婚。”
“怎麼個迫不得已法?”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崔寄夢恍然大悟,而後皺起眉,既委屈又不忿:“你還好意思提這事……”
謝泠舟誠懇地低頭認栽:“表妹大人有大量,當初是我有眼無珠,憑白給自己添了諸多麻煩,後來我亦是後悔。”
事便這樣商定下來了。
次日請安,除謝泠嶼眾人都在。
謝蘊清了清嗓子,同精神萎靡的謝老夫人道:“有件事,兒子要給母親和夢丫頭一個交待。”
謝老夫人以為又是趙夫人的事,神色懨懨,然而卻見謝蘊轉向謝泠舟。
“過來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