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吃醋 我分內之事,不勞煩三郎……(1 / 2)

三年時光洗濯, 謝泠舟聲音和從前不大一樣,清潤之餘帶著成年男子獨有的沉穩。

這聲音叫崔寄夢的膽氣被無限縮小,她能感覺到得到自己兩頰在發熱, 臉垂得更低了,甚至沒有勇氣看他, 踟躕須臾,最終小心地伸出手, 置於他手心。

謝泠舟一貫知禮,便是年少懵懂時,他和崔寄夢亦維持著得當的距離,又隔了三年,如今扶她下馬車時短暫地執手, 對於他們已是少有的親密。

雙手相觸時, 崔寄夢指端一陣微涼, 激得她想收回手, 指端卻被緊緊攥住了, 她更加不敢抬頭, 怕他瞧見她的羞怯。

怎麼會這樣子?

她從前可是為了報複,敢在他臉上塗女子胭脂的人。

“表妹不下馬車麼?”

謝泠舟聲音放緩了些, 三年未見, 他其實也緊張忐忑, 方才隻是在強作從容,如今見她麵對自己頭也不敢抬,一時竟分不出她是害怕還是羞怯。

是他嚇著她了?

崔寄夢被這聲輕喚從羞赧中回過神, 一抬眼,望入一雙深邃卻和煦的眼眸。

他已褪去少年時的清秀,長成了個眉目俊朗、清俊爾雅的青年, 對視時,崔寄夢仿佛被什麼戳了一般,心跳驟然如鼓。

她扶著他的手,踩著馬凳下了馬車,而後迅速將手從他手裡抽出:“多謝表兄。”

謝泠舟心下微沉,但仍和煦笑著,與崔寄夢並肩而行。

崔將軍夫婦見狀,交換眼神,假裝把女兒忘了,相攜著同京中舊友寒暄,有說有笑地往宮門裡去。

崔寄夢更不自在了,悄悄攥緊帕子,這些細微的動作被謝泠舟收入眼底,望了眼天際無聲歎息,正要出言緩和三年未見的生疏,後方傳來一聲呼喚:“崔妹妹!”

謝泠舟眉頭深蹙。

裴三郎帶著妹妹已快步來到跟前,對二人先後見禮,挑眉粲然一笑:“一年前在桂林郡相見時,崔妹妹尚隻到我下頜,如今快到耳際了。”

多了兩個人,崔寄夢總算能從先前那陌生又曖昧的氣氛中抽身,她悄然放鬆下來,對著裴家兄妹含笑問候。

三人有說有笑的,而謝泠舟則負著手靜靜看著一切,眼裡霜寒愈重。

他想起來了,一年前裴三郎被派至永州一帶平災民動亂,兩地相去不遠,大概他在那期間時常去找崔寄夢。

可她竟從未在信中提起,仿佛這是她和裴三郎的秘密,謝泠舟心上又結結實實地覆了層霜,胸口發悶。

長公主身邊的蘭香來了,稱殿下找謝泠舟有事相議。

謝泠舟餘光不放心地看了下裴三郎,溫聲同崔寄夢說:“母親大概是找我談你我的婚事,表妹一直不大認路,讓蘭香跟著你吧,我去去就回。”

這回輪到裴三郎心沉下去了,蹙起劍眉,似有所思看了眼崔寄夢,她麵對謝泠舟時怯生生的模樣,叫他再度生出希望,

道:“謝郎君不必擔憂,我識路,不會讓崔妹妹走丟的。”

話是同謝泠舟說的,但說話時,裴三郎卻看著崔寄夢。

可崔寄夢還在因為謝泠舟口中的婚事羞赧,並未留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

謝泠舟則雲淡風輕地,謙和一笑:“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不勞煩三郎。”

他留下了蘭香,先行離去。

走出一段距離後,青年淡然的眉目間驟然一片陰寒,雙手亦是攥緊成拳。

謝泠舟走後,裴三郎兄妹和崔寄夢走了會,行到僻靜處時,裴三郎支開自家妹妹,問崔寄夢:“崔妹妹當真要嫁謝郎君?”

“啊?”崔寄夢尚還沉浸在對婚事的憧憬和不安裡,聽得裴三郎這沒頭沒尾的話,愕然望向他,“三哥哥為何這般說?”

裴三郎看了眼綴在二人後方的蘭香,刻意道:“我瞧得真切,崔妹妹似乎很畏懼謝家郎君,三年前定下婚約時崔妹妹年紀尚小時,如今事過境遷,先前在桂林郡時,妹妹與我相談甚歡,我想,”

他心跳飛快而雜亂,清了清嗓子掩飾緊張,一鼓作氣道:“崔妹妹,我心悅於你已久,若妹妹對我有意,不如,我去求崔伯伯解除你和謝郎君的婚約,如何?”

崔寄夢滿臉的愕然,往後退了三步,不敢相信裴三郎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與他不過亦兄妹之禮相待,從未過分親近,何至於讓他誤解了去?

忙解釋道:“三哥哥,你是很好的人,我明白你是擔心我才這般說,可是你大抵是誤會了,我一直把三哥哥當成兄長。”

裴三郎目光黯了黯,猶不罷休,走近了一步:“妹妹此話是出自真心,還是有所顧及?”

崔寄夢啼笑皆非,仍好聲好氣道:“我方才的話皆出自真心,並無顧及,多謝三哥哥,我與大表兄即將成婚,往後這些話,哥哥莫要再說了。”

裴三郎扯了扯嘴角,自哂一笑。

“是我唐突了,既然妹妹和謝郎君兩情相悅,那我便放心了,待日後妹妹大婚之日,必備上厚禮。”

說罷不再多言,陪崔寄夢走出一段距離後找由頭離去了。

開宴前,謝泠舟叫了蘭香問起方才之事,蘭香將裴三郎問崔寄夢說的話如實道來,青年聽聞,驟然緊眉,竟不敢繼續往下聽,喉嚨像梗了一塊冰,聲音微啞:“表妹是如何說的?”

蘭香忙把後續一一告知,悄然抬眼看一眼,見這位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公子眼底憂色如濃霧散去,暗道真是開了眼了。

不一會開宴了,眾人觥籌交錯,謝泠舟坐在崔寄夢對麵,朝她舉杯。

她長大了,也是時候嫁給他了。

長公主看著兒子毫不掩飾的目光,輕輕嘖了聲,轉向崔寄夢:“寄夢這孩子離京三年,已長成了大姑娘,琴藝想必也更出神入化了,三年前本宮還記得你一曲《高山流水》奏得極妙,想了很久呢。”

崔寄夢起身行禮:“得蒙殿下賞識,今日是殿下千秋宴,民女願為殿下撫琴一曲,隻求殿下不要嫌棄民女琴藝拙劣。”

長公主玩味笑了笑,“你的音律是你表兄教的,不如你們二人合奏一曲如何,讓我們瞧瞧如今是誰更勝一籌?”

前來赴宴的大多知道他們有婚約,抱著看熱鬨的心思連聲附和。

謝泠舟莞爾起身,朝崔寄夢一揖:“望表妹不吝賜教。”

大殿正中擺上了兩架古琴,兩人並肩而坐。無需謙讓,謝泠舟先撥動琴弦,開了個頭,從前他們合奏時便是如此,開指平和的那一段由謝泠舟來,而到了琴音漸急時,則換崔寄夢來。

琴聲如流水緩緩淌出,熟悉的琴音叫崔寄夢的陌生感和緊張少了稍許,宛若回到當年在沉水院鬆樹下的琴台前。

那時表兄還是個不愛笑的少年郎,她尚是垂髫少女,會在奏完一段後小心抬眼看他神色,若他無甚表情,說明這段彈得不大好,若他眉頭微蹙,反而是在認可。

奏完一段後,崔寄夢還是習慣性側首看向他,見他眼裡帶著笑,一時竟不知這是在笑她琴藝大不如前,還是在讚許?

指l尖不由停了下來,好在謝泠舟及時接上了。她匆匆彆過臉,意識到自己竟當眾失神,臉頰又開始微熱。

這一幕落在殿中眾人眼裡,便是眉目傳情,斜對麵的裴三郎定定看著那對神仙眷侶,澀然端起酒杯,仰麵飲了個乾淨。

這一曲奏完,過去那三年被壓得很短、很短,崔寄夢坐回席間時,見他對自己遙遙一頷首,心跳又如雨點擊打心弦。

宮宴散場後夜色已深,謝泠舟同崔將軍一家一道往宮門口走去,他特地放慢了步子,和落在後頭的崔寄夢並肩。

行走間兩人袖擺微微擺動,不時擦在一起,他趁機伸手勾了勾她手心,顧及周遭有人,很快又收回手。

崔寄夢被嚇到了,倏然收回手,謝泠舟稍稍側首,用僅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攝山的花開得極好,表妹可願賞臉與我一道去賞景?”

從前他們就偶爾回去攝山遊玩,有時賞景、有時撫琴,偶爾她也會去上柱香,昔日回憶被勾起,崔寄夢輕輕點頭。

次日一早,謝泠舟便來崔府接她,崔寄夢想帶上采月,但崔將軍笑道:“有你表兄還不夠麼?”

崔寄夢隻好和謝泠舟單獨出行,在馬車上,兩人麵麵相覷,她假裝掀開車簾望著外頭以掩飾尷尬,謝泠舟任她去了,好在很快便到了,他照例扶她下馬車。

察覺到放在手心的手瑟縮了下,謝泠舟握住她的手,稍顯失落:“三年未見,表妹又生分了。”

他一這般說,崔寄夢隻得任他握著自己的手,相攜著往山上走。

謝泠舟並未心急,怕她不自在便鬆開了,走到一處涼亭裡,忽問:“三年前臨彆時,我交代表妹的事,表妹可有荒廢?”

往昔當他小徒弟的習慣使然,崔寄夢站直身子,鄭重曆數來:“我每日都認真練琴、習字,會按時給表兄寫信。”

說完征求地看他,謝泠舟滿意頷首,轉身與她麵對麵:“那,可有認真想我?”

崔寄夢被他這突兀的一問紅了臉,“想”這個字眼在年少懵懂時會被認為是思念,而到了十七八歲再提,他們又有婚約,就自然而然得與情l愛沾邊。

她目光開始亂飄,飄到天際,飄到樹上,就是不敢落在他麵上,許久才極小聲應道:“有想的……”

“那我便放心了。”

謝泠舟知她姑娘家麵皮薄,得慢慢適應,不敢離得太近,有這樣一句話也足以慰藉他昨日因裴三郎而生的不悅和不安。

“這三年,我也一直在想表妹。”

崔寄夢不由得好奇,伸出觸角怯聲問道:“表兄想我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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