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問:“那數到哪兒了?”
謝泠舟一滯:“方才回答表妹的話時漏了幾下,隻怕得重來。”
崔寄夢無奈,再也不敢信他:“罷了,表兄也不能一心三用,我來數吧。”
她默默數著,數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數到五十的時候,方才的不適漸漸消退,有些異樣的舒服。
後來數到了九十九次,謝泠舟問她:“夫人,數到哪兒了?”
崔寄夢忽然不想結束了:“我……方才那一下太狠,我給忘了。”
“那罰你重新數一次。”謝泠舟直起身子來,這回他不再克製,用了全力,九十九很快就數夠了,崔寄夢也終於知道自己幼時為何會聽到捶牆聲了。
後來謝泠舟又問了她一次。
崔寄夢雙眼含淚,無辜地望著他:“方才都太快了,我數漏了好幾下。”
“小狐狸。”謝泠舟重重懲罰了下,“那等表妹什麼時候數對了再告訴我吧。”
羅帳簌簌搖動,許久後,崔寄夢抬起疲軟的手:“表兄,夠了,數夠了……”
“不夠。”謝泠舟卻反悔了,按住她,忽然發了狠,“表妹少時曾說過我不如裴三郎英武,我若不證明自己,此撼難消。”
崔寄夢上氣不接下氣,連忙澄清:“我當年不懂事,表兄饒命啊……”
謝泠舟恍若未聞,一直到了月上中天,她在他耳邊說了諸多好話,直把他誇得舉世無雙,他才肯湊了個長長久久。
崔寄夢舒坦得骨縫裡都酥軟了,心虛得很,拍了拍謝泠舟後背。
“真乖,睡吧。”
謝泠舟縱容地笑了,將她摟入懷中,讓她枕著自己胳膊:“剛重逢時,我還以為表妹性子大變樣,狐狸變兔子,如今才知,你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隻小狐狸。”
崔寄夢想起方才自己那些行徑,頓時無比後悔,她回京後刻意端出來的閨秀架子終究還是沒保住。
她惱羞成怒:“都怪你。”
“怪我?”
謝泠舟挑眉,語氣亦是微微上挑。
“對,怪你。”崔寄夢將臉埋在他胸前,滿意地欣賞他賁起的薄肌,語氣卻不怎麼滿意:“都怪表兄,生得蠱惑人心。”
“好好好,怪我。”
羅帳香暖,謝泠舟擁住她,並不反駁,靜待紅燭燃儘。
一覺過後,次日起身時,崔寄夢的勇氣被夜裡那番折騰給耗沒了。
坐在妝台前,看見身後青年麵若冠玉的臉,想到他這樣光風霽月的人,昨夜居然同她那般親密無間,更是連對視的膽量都無。
謝泠舟拿起犀角梳:“表妹離京的三年裡,我閒來無事便同院裡嬤嬤學了如何替女子梳頭,如今總算派上用場了。”
崔寄夢微訝,可數年前她頂著一對東歪西斜的雙平髻拋頭露麵的記憶猶新,她實在信不過他。
想拒絕又欲言又止,好在有鏡子,罷了,就給他個一雪前恥的機會。
片刻後,看著鏡子裡雲鬢如霧,溫婉清麗的女子,崔寄夢不敢置信地與他對望:“表兄,士彆三年,當刮目相看啊!”
謝泠舟放下心,替她把釵環一一綴上,彆上發簪,看了眼銅鏡裡的女子,低下頭從後擁住她,與她側臉相貼。
“喜歡麼,是否解了夫人當年之恨?”
崔寄夢低低應著:“喜歡。”
鏡中一對神仙眷侶臉貼著臉,透過銅鏡與彼此對視,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綿綿情意,猶如融化的糖絲。
大婚後第三日,是該回門了。
崔將軍夫婦一早便在府門前侯著了,謝家的車架緩緩駛來,停在將軍府前。
氈簾拉開,謝泠舟先下了車,在車上侯著,長身而立,真可謂芝蘭玉樹。
接著崔寄夢挑開氈簾,將身子探了出來,要扶著謝泠舟的手下來,卻被謝泠舟架住胳膊,抱孩子般抱下馬車。
崔寄夢手搭在他肩上,低聲道:“爹娘在看著呢,彆這樣。”
謝泠舟不以為意,坦然正色:“嶽父嶽母樂得見我和夫人如膠似漆,你我如此,亦是在孝順他們。”
崔寄夢無奈,成婚三日裡,她仿佛重新認識了一遍謝泠舟,才知道他從前在自己跟前那般端肅謹重皆是表相。
其實他壞得很。
崔將軍看得正樂嗬,手攬著妻子肩頭:“夫人若是羨慕,我也可以。”
崔夫人素來含蓄,雖樂於見小倆口琴瑟和鳴,但還是有禮地彆過視線,將丈夫沉重的胳膊移開,淡道:“都是當嶽父的人了,還這般沒個正經模樣,好歹裝一下。”
崔將軍忙肅容,待女兒姑爺相攜著上前行過禮,故作高深地點了點頭,擺足了老丈人的譜兒。
謝泠舟見嶽父這般,態度更為恭謹,一言一行皆是溫和有禮。
崔寄夢挽上崔夫人,悄聲道:“娘,爹爹裝得可真像啊。”
崔夫人笑而不語,幾人到了正堂,崔將軍大馬金刀落了座,手用茶杯蓋輕拂杯中茶葉,和聲同謝泠舟道:“賢婿,寄夢這孩子自幼被我們夫婦二人慣壞了,若有不到之處,望賢婿多多擔待。”
謝泠舟謙和應道:“姑父過謙了,表妹知書達禮,溫柔賢惠,更兼蕙質蘭心,秀外慧中,侄兒能娶得表妹乃此生大幸。”
這小子是被蒙蔽了啊,崔將軍端起茶杯,將自己的心虛掩藏在杯盞後。
而崔寄夢亦是心虛,低垂著長睫,成婚這幾日,不僅梳發,她連沐浴更衣都是表兄在伺候,實在難當賢惠二字。
在崔府用過午膳後,崔寄夢謝泠舟拜彆崔將軍夫婦,乘車在周遭逛了逛。
他們來到江邊,立在岸邊看江上漁舟輕蕩,水天相接成一線,水鳥展翅高飛,一派壯闊又閒適的畫麵。
謝泠舟原本與崔寄夢並肩而立,瞧見江邊有一俊朗青年打馬而來,不動聲色攬住崔寄夢纖腰,親昵地附耳問她:“昨夜夫人可還滿意?”
哪壺不開提哪壺,崔寄夢想起昨夜浴池裡的一片狼藉就臉熱,輕輕拍掉他的手:“這是在外頭,彆瞎說。”
剛說完就瞧見遠處的青年,她定睛望了兩眼,想了想決定還是裝作並未看見,一則會傷害到裴三郎,二則,這醋壇子實在是醋勁大,是半點聽不得裴三郎的名字。
這一日便過去了,是夜,崔寄夢有些疲累,未等謝泠舟沐浴歸來便先行睡下。
迷糊中她被人攬入懷中,以為他又要來,輕輕推了推:“彆,我累了。”
那人鬆開了她,許久忽然輕歎一聲。
崔寄夢被他歎得清醒了幾分,閉著眼聲音慵懶:“郎君有煩心事?”
謝泠舟沉默半晌,忽而感慨:“我舞勺之年與表妹相識,此後再未接觸過其他女子,隻因有表妹一人便已足矣。如今想來依舊無怨無悔,隻是覺得對表妹不公,表妹十四歲與我定親,尚是懵懂無知、情竇未開時,因這樁婚事從此不敢與彆的男子走近,有時我會自責,不該過早定婚,讓表妹隻得從我這一人裡擇夫,屬實欠妥。”
一番話言辭懇切,崔寄夢卻越聽越不是滋味,猜想他定是看到了裴三郎。
隻怪她當初怕他誤會,並未在信中透露關於裴三郎去桂林郡探望她的事,致使表兄誤會她對裴三郎有旁的情意。
她直起身,趴在他身上,他剛沐浴完,鬢發微亂,頗有些清冷破碎的味道,崔寄夢眼裡的表兄一直都是拿著戒尺、神情肅淡的模樣,如今他如此易碎,她語氣不由軟了下來,捧住他的臉:“表兄,你聽好了,我當初與你定親是因喜歡你,表兄自幼與我青梅竹馬,自是和旁人不同。”
謝泠舟長指拂過她黛眉,“表妹此話當真?可你今日遠遠見了裴三郎一眼,連入睡都不等我一道了。”
崔寄夢這才明白過來,他彎彎繞繞說了那麼大一通,原是又在糾結裴三郎。
看來這心結是無法解開了,她深知言語不能消除他的醋意,索性背過身去,後背輕顫,似哭非哭幽怨道:“我原以為表兄會信我,我待你絕無二心,可表兄竟因為我看了裴三郎一眼便妄加揣測,往後這日子可如何過,哎,莫非是表兄得到之後便厭棄了,這才說出這般話……”
她越說越難受,後背不住發抖,謝泠舟本是想借機討妻子主動親近,誰料反倒把她惹傷心了,從身後攬住她:“表妹,是我善妒,醋意大,表妹大人有大量,莫與我計較,往後我會稍加收斂的。”
崔寄夢還在抖,淒聲道:“我不信……你前兩日都叫我夫人,如今隻叫表妹,你那麼多表妹,我算哪根蔥。”
謝泠舟慌了,臉埋在她頸間:“夫人,是我有欠妥當,我的表妹從始至終隻你一人,妻子更是。方才是我不好,我往後再不多想,若有食言,望夫人重罰。”
他說罷,輕輕將崔寄夢轉過來,卻見她抿著嘴,因憋笑雙頰通紅,被他轉過來後再也忍不住了,吃吃笑了出來。
她笑得厲害,床都在仿佛輕抖。
謝泠舟默然凝著她,許久亦是笑了出來,認栽道:“論做戲,夫人技高一籌,我自愧不如。”
崔寄夢輕哼一聲,又爬到他身上來,食指戳了戳他心口:“你也承認自己是做戲,無理取鬨得很!”
謝泠舟放棄抵賴:“是我有失夫德,任表妹責罰。”
崔寄夢輕撫他鼻梁,大度道:“這次就不必了,如有下次,戒尺處罰。”
她想借機解解當年受那把檀木戒尺威脅的苦楚,不料謝泠舟卻翻身而上。
帶著乞求道:“擇日不如撞日,我已備好戒尺,隻求夫人賞臉懲罰。”
夫綱不振就不振吧。
她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