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拈起一朵小花放進嘴裡,有點像酥香的小薄脆,三兩下嚼開,沒有雜質,靈力不多,甜度剛剛好,既不過分,又讓人口齒間有著淡淡的甜香。
蕭墨愉悅地眯起眼。
楚驚瀾:“如何?”
蕭墨:“好吃!”
他把油紙包遞過去:“你也嘗嘗?這可不算消除疲勞的丹藥,驚雷不會這麼小氣吧?”
樹林間驚雷的契約鬆鼠妖獸不由晃了晃尾巴。
楚驚瀾捏過一朵乾花,放進嘴裡,甘甜的味道散開:“尚可。”
他沒有要繼續吃的意思,蕭墨收回手,把油紙包捧在身前,路上正好能用零嘴打發時間。
楚驚瀾品著嘴裡的甜味,又察覺了一件事——
他不擅長對人好,而蕭墨不習慣接受彆人對他的好。
楚驚瀾不知道某些行為對方是否需要,是否妥帖;而蕭墨遇到一點好意,平日裡的意氣就忽然軟了大截,伶牙俐齒都打了結,還會故意豎起殼子,掩飾自己的局促。
可隻要一戳就知道殼子是紙糊的,底下是躲起來的心魔團子。
比起以往動不動拌嘴吵架的相處,他倆如今看似平和,實際上都還磕磕絆絆,某些時候會無所適從。
原來想要長期與某個特定的人相處,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啊。
便隻能邊走邊看了。
而旁邊蕭墨嚼著甘草花,想朝楚驚瀾的位置看,又硬是忍住了視線。
他不由跟係統吐槽:“你說他是真的不需要了,才想起這東西能給我當零嘴嗎?”
係統:“不知道呀,宿主您實在好奇,可以用讀心術嘛。”
蕭墨:“那還是不了,為了這種小事就對他用讀心術,未免太不尊重合作夥伴。”
蕭墨不是沒有察覺自己的情緒。
本來早在跟楚驚瀾坦白,決定拋開心魔身份做自己時,蕭墨做好了一直被楚驚瀾當成敵人,冷眼相向的準備,但也知道,合作者之間友善相處,給予一定信任是再好不過的。
沒人喜歡單方麵永遠被厭惡以待。
但與合作對象形影不離、朝夕相處,這樣的關係蕭墨也是第一次碰上,他不知道這個“度”應該在哪兒,在什麼位置才叫合適。
隻能一點點來試了。
橫豎他們還要共度很多個日夜,總能找到最合適的相處模式……吧?
蕭墨不禁想,做人真難,他要
真是個一無所知隻乾壞事的心魔,倒是輕鬆了。
不過,他回味著舌尖甘甜的香氣,又覺得還是做人好,這紅塵間諸多美妙滋味,不嘗可惜。
這才第一個來回,還得走好幾個小時,因此蕭墨吃得不快,慢慢品著,準備一包甘草花消磨所有路程。
十五個來回,也就是三十趟,他們從旭日初升走到豔陽高照,修真界的天氣與地域有關,九月的廣都府溫度還在盛夏期,修士想要寒暑不侵那起碼得結丹,練氣和築基就彆想了。
蕭墨捏了個小霧團,就跟先前替初夏擦眼淚時一樣,霧團帶著清潔術,飄在楚驚瀾身邊,隻要楚驚瀾出了汗,霧團就繞著他飛速旋上一圈,保證他乾淨清爽。
為了避免有些人看到黑色會多想,蕭墨還是聚集身邊純粹靈力捏的白色霧球。
走到第十次時,楚驚瀾的氣息已有變化。
玉山派的山路不好走,陡峭,若是平路還能省勁,他們有幾段山階砌得跟長城台階一樣,跨度很大。
楚驚瀾停在一個台階上,擰開水壺,喝了兩口水。
水壺是方才在村子裡買的,走這麼長的路,辟穀丹吃了不用擔心饑餓,但水分缺失很快,不喝水不行。
與楚驚瀾相比,蕭墨宛如一陣清風,身姿依然輕盈,不見半點疲態,就算有驚雷的契約妖獸在監視他也能說得過去:畢竟明麵上好歹是個築基期嘛。
蕭墨步伐一直不緊不慢跟楚驚瀾保持一致,楚驚瀾停下他便也停:“要歇一會兒嗎?”
楚驚瀾喝過水,潤了嗓子,搖頭:“還不用。”
他們繼續往前走。
第十五次時,楚驚瀾在半道駐足歇了片刻,蕭墨把甘草花吃了一半。
雖然有清潔術幫忙潔淨汗水,但體力開始大量耗費後,發紅的麵色依然能泄露趕路人的不易。
最重要的是,來來回回,重複枯燥,腳下還逐漸沉重,心也會跟著體力的消耗逐漸沉下去。
山路的景色再美,走上多次也看膩了。
蕭墨雖然輕鬆無比,但走了這麼久,話也漸漸少了起來,好在他們身邊還有彼此陪著,蕭墨有點明白驚雷為什麼要這樣折騰了。
重複爬這樣的山路,對人的意誌的確是考驗。
走到第二十次時,清潔霧球已經飛速在楚驚瀾身邊轉出了殘影,楚驚瀾氣息粗重,麵頰因為熱度已經開始泛紅,即便沒有汗水,也是熱氣蒸騰的模樣。
蕭墨抿了抿唇:“等會兒我們再歇一下吧。”
楚驚瀾點點頭,為了調整氣息,他愈發惜字如金。
其實既然說了今天之內走完就行,那麼不連續走,或者留幾次到氣溫涼爽的傍晚也好,但這樣,必定也不符合驚雷所謂的吃苦。
他們每次停歇的時間也不長,這次停歇時,楚驚瀾開口:“之後就不再休息了。”
氣勢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長跑的人都知道哪怕放慢腳步也不能原地不動,否則那股力氣上不來,
就再也沒法跑完全程。
蕭墨嗯了一聲。
原著中,讀者們很愛看楚驚瀾每次出場時氣勢冠絕天下,所有人驚歎於他風光無限,卻沒人在乎他足下的每一個腳印。
天才的路也是一步步走出來的,越是知道他走過的路,當他身姿立於人前時,心裡才越會為他睥睨天下的氣魄而激蕩。
那都是他應得的。
最後一趟上山,楚驚瀾已經度過了體力不支頭暈目眩的時段,跨過那個坎,灌了鉛的腿仿佛已經脫離了泥土的桎梏,沒有靈力也變得輕飄起來,渾濁沉寂的眼神也重歸清明,但力氣的消耗不是虛假。
在村莊裡補充的水又喝乾淨了,楚驚瀾嘴裡是乾燥的血腥味,他突然開口對蕭墨道:“你走在我身前去吧。”
蕭墨偏頭:是疲憊到了需要前麵有個身影領著走的時候了嗎?
在跋涉中累到極致時,給人一個觸手可及的目標或者身影,的確有助於鼓舞人的意誌。
蕭墨沒有多想,朝前走去,領先楚驚瀾大約三五步的距離。
楚驚瀾其實沒有疲憊到那種程度。
但他方才確實也在烈日下恍惚了片刻,耳邊蕭墨的腳步聲也變得有些奇怪,他偏頭看去時,已有了些虛影。
看不清。
此刻視線恢複,他突然就很想看看蕭墨走在自己身前的模樣。
或許當真需要追逐一個身影來撐著走完最後一段路,或許隻是某個不經意間的想法,並無他意。
蕭墨在前走了片刻,快到山門時,楚驚瀾邁步上來,又走到他身邊。
同行、分開,再到並肩。
山門近在眼前。
楚驚瀾的靈台神思也清明起來。
漫長的路或許沒有想象中那麼痛苦。
蕭墨先是偏頭笑了笑,不過很快一愣,他飛速給楚驚瀾傳音:“楚驚瀾,驚雷來了。”
楚驚瀾也愣了愣,當兩人拾級而上走到山門外,驚雷果然在門口等著了。
站著的還不止他一個,周邊有不少弟子探頭探腦,鬆軒也在。
兩人剛停下腳步,驚雷忽而不打招呼,輪著手裡的重劍當頭就朝他們劈來!
楚驚瀾瞳孔一縮,下意識推開蕭墨,抬劍便擋。
來不及拔劍,他以雙手橫劍,扶在劍鞘上,驚雷的重劍有如千鈞之重,而此刻楚驚瀾體力透支,正是疲憊時,驚雷分明是掐好了時間來的。
他身上雖無殺意,但洶湧的威壓逼得人喘不上氣,蕭墨手指下意識捏了個起手訣,後才意識到自己是靈體狀態,抿抿唇,又慢慢鬆開了。
楚驚瀾被驚雷重劍壓得不住往下,但楚驚瀾彎腰壓步,硬生生撐住,沒讓自己膝蓋砸到地上去。
麵對如此重壓,不僅毫不妥協,在與力量僵持住時,楚驚瀾居然主動卸力,趁碰撞的蠻力落空的瞬間驟然拔劍旋身,竟是主動朝驚雷攻去!
以退為進,以進為退。
驚雷眼神動了動。
他閃身躲開,站到山門前,問他:“你就是楚驚瀾?”
楚驚瀾胸前劇烈起伏,壓著喘息,低聲道:“是。”
“是你被廢了,想求我的法子?”
楚驚瀾:“是。”
“那好,你聽著,我也沒有折磨人的興趣,你們想來也不願意在玉山派真待個十年八年。”
驚雷將重劍插在腳下土裡,手按住劍柄:“從今天開始,你在玉山派的每天都有一次挑戰我的機會,我隻用一成靈力,什麼時候你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什麼時候我就告訴你修複丹田的方法。”
“你可敢來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