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隻存在於上層之間流動,彼此心照不宣不往外透露的內幕,如果沒有青琅解惑,可能直到這件事結束,她也不會知道一鱗半爪。
直到現在,她依舊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可如果是她猜測的那樣,那她必須回去看看。
傅長寧沒有那麼多善心,回去的最大原因是她確實能自保。
在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保障的前提下,她從不介意去兼濟一下旁人。
這是爺爺從小教她的。
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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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居然是紮魔耶……”
透過心臟看到這一切的魘十一喃喃,他也沒想到這一幕,原本想的是,用魘八十一的身體、他的心臟作為養料,就差不多了。
誰知道種子居然還看不上,看都不看追上來的帝果一眼。
恰好紮魔耶這個時候冒出來,種子看上了他的身體作為土壤,這才跟著他跑了。
紮魔耶一死,烈火魔族必然問責。
不過問題也不大,魘魔族也曾經是排名前十的大種族,不比烈火魔族差多少,隻要這次能把種子裡的力量釋放出來,再死兩個也沒事,隻要不死光就好。
有其他得了好處的魔族幫忙周旋,到時候隻能是他們自己無能,才死在了奪寶之中。
說來,場麵其實有些出乎魘十一的預料,在他設想中,此刻這裡不應該有人族才對。在場魔族也比他想象中少,原本他想的是法不責眾,事情發生了,歸元宗事後就算再憤怒,也不可能同時對幾十個種族動手,也沒這個本事。
結果現在就小貓兩三隻,紮魔耶還死了,焉奇那也吊著口氣,要不是古魔族體質特殊,就他這副骷髏樣,早去見魔神了。
那就隻有三個種族背鍋了。
少了點,不過也還成。
等人跑遠後,魘十一傳音了幾句出去,而後回去族地,繼續和在場的七位魔族殿下聊天。
這都是他的人證。
他會確保他們絕對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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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隻千麵魘魔守在祭壇口,它們是少數的略微有些靈智的低等魘魔。
雖然外界都說,它們的想法是複刻竊取的人的記憶來的,本身並無靈智,但不可否認,這確實給它們帶來了一定的智慧。
這也是魘十一多年以來培養的最忠誠的一批下屬,這次的事,從頭到尾,都有它們的參與和推波助瀾。從協助紮魔耶陷害除鳳銜,到引人進入源地,再到地下獵殺人族,樁樁件件都是。
隻不過,明麵上,做這些的是紮魔耶那幾個魔族。
此刻,收到指示後,它們身上的光影波紋動了動,祭壇隨之晃動,一層層的陣法往外擴散,過了片刻,伴隨一陣吱呀吱呀的讓人牙酸的聲音,祭壇下陷,沉入地裡,一直下到極深處。
被困在祭壇中的歸元宗弟子,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遠處那張覆天蓋地的血紅蜘蛛網。
蛛網中間,一隻巨大的血色菱形水晶,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們。
遠遠望去,宛若蛛眼。
不少人第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等意識到之後就要跑。
可祭壇外邊有結界,他們根本脫離不了祭壇範圍。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紅色的蛛絲一聲聲拍打在結界上,眼看著就要將結界徹底擊碎。
這一刻,結界反而成為了他們最後的保護。
巨大的壓迫感之下,祭壇上不少人麵色發白,還有弟子泄了哭聲,“我不想死……”
“鎮定!”
軟弱的是少數,到了這一步,真正生死存亡之際,大部分歸元宗弟子都有自己的骨氣。一些原本一路上對什麼都不管不問,事不關己就高高掛起,但本身實力還不錯的弟子,也都站了出來,麵色凝重。
“列陣!”
雲間學堂有些課程,是這一屆新弟子才有的。但有些課程,是每一屆弟子都刻入骨髓的東西,比如姚長老教的劍陣。
聲音一出,在場二十五名弟子,除了幾個不會劍的,剩下弟子迅速合攏。
之前哭出聲的弟子也擦乾淨眼淚,補入其中一角,共同組成一個三位一體的北鬥七星陣。
不求扛住多久,隻求在結界破碎時,擋住最厲害的一擊,而後各自逃亡,博取一線生機。
哪怕他們中的每個人都知道,這線生機少得可憐。
等待是最漫長難捱的,以至於厄運最終降臨的那一刻,大部分人反而鬆了口氣。
結界被破,攻擊落在劍陣上,被反彈回去,第二波攻擊接踵而至,轟的一聲,劍陣破碎。
就是這個時候,趁著下一輪攻擊還沒來的間隙——
“跑!”
一聲尖銳的仿佛要刺入識海的叫聲響起,久久沒獵到食物的種子憤怒地將自己的情緒傳遞給天地,不少弟子動作生生一滯,紅色蛛絲迅速襲來,眼看著就要刺穿心臟和太陽穴——
“上來!”
粗如巨蟒的黑紅藤蔓從天而降,將攻擊一一擋下。人之將死,很多弟子眼中還不受控的冒著淚花,聽到聲音,聞聲望去,模模糊糊的,還以為自己看見了真的救命的神仙。
“快啊!”傅長寧修習過《梅花五葉》,能夠簡單的操控元神進行不同的攻擊,但那是限製五個以下,方才情況太急,她讓妖蔓去救了最危險的,剩下她一口氣操控十多根藤蔓同時往不同方向救不同的人,此刻識海如同被針紮了般,刺痛得大腦發白。
弟子們反應過來,迅速爬上藤蔓,傅長寧忍著刺痛,再次操控藤蔓收回,將弟子們帶回到主藤身邊。
這隻是沒能成功逃脫的弟子。
逃出去的,也沒有好到哪兒去,他們隻在最開始成功突圍,之後就要麵臨蛛網雙倍三倍的夾擊。
就在傅長寧出手救下這十多個人時,已經有一名弟子被洞穿了心臟,他如同蜘蛛的獵物,被迅速吸附了回去,在蛛網上一點點被吸收成了白骨。
沒兩息,白骨也跟著化成了泥屑,屍骨無存。
是那個之前哭出聲來的弟子。
有弟子認出來了,於是原本還可以忍下的眼淚與恐懼便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
但救下他們的弟子幾乎是冷厲地嗬斥,“不許哭!”她臉色白得比他們還要難看,但依舊在迅速說話,“我去救人,你們在這待著,受傷的互相幫忙包紮一下,這裡蛛網短時間突破不過來。”
有認出她偽裝的這副麵孔的弟子猶豫地喊了一聲,“師妹……”
剩下的話幾乎迅速吞了回去,因為傅長寧望過來的,絕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弟子會有的眼神。
傅長寧沒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凶悍與殺氣,她自認為自己此時還算冷靜,當然更多的是慶幸。
交代完這話後,她就跳了下去,繼續救人。
妖蔓的實力並不比這蛛網強,能擋下來攻擊是因為它體質太過特殊。它現在就是被絕世高人灌入內力修為,但從來沒修煉過的普通人,空有一腔力量,在操控上卻顯得尤為笨拙。牽製人和替人擋刀還行,真要打架救人,那就純純的瞎子。
見主人過來,立馬鬆了口氣,先親昵地蹭了下,然後迅速把主導權交給傅長寧。
也許是因為本源印記誕生自傅長寧的緣故,它變強大之後,越發能感受到它與主人之間那份特殊的羈絆,有時候,它甚至感覺,它身上的意識,有一部分就來自於主人的共通。
那份共通促使它更快地誕生了自我意識,並成為了它與主人之間獨一無二的溝通橋梁。
妖蔓懵懵懂懂的,隱約意識到,正常的藤蔓是不會這麼早誕生靈智的。
這份特殊的親昵使得妖蔓已經很久沒叛逆過了,它的惡劣,都針對外人。主人,當然是要貼貼!
有了傅長寧操控的妖蔓,果然變得更加靈活,一邊救人,一邊和蛛絲纏鬥,等到把所有人都救下來,傅長寧毫不留戀,帶著妖蔓轉身就跑。
沒辦法,妖蔓體內的力量遠超於她,每一次出手,對她的靈力和神識都是一場巨大的消耗。
將控製權交回給妖蔓,傅長寧一把坐在了地上。
弟子們圍了一圈,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她沒有閉上眼,但臉色慘白,瞳孔也仿佛有些渙散了。
傅長寧是直到幾十息後,才聽到弟子們關心的聲音,看到他們遞過來的丹藥的。
她遲鈍地接受到了這些信息,而後搖頭,“不用,你們照顧好自己就行,我有丹藥。”
說著,想從儲物戒裡扒拉出來丹藥。
結果半天沒找出來。
意識顫巍巍的,好像完全無法集中。
她泄氣地放棄。弟子們仿佛從這一刻起,才感受到她身上的一絲孩子氣,有個弟子噗嗤樂了一聲,“喏,給你。”遞過來一瓶丹藥。
“謝謝傅師妹。”
她深深而鄭重地行了一禮,傅長寧意識依舊很遲鈍,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傅。
她伸手摸了一下臉,才反應過來,自己神識耗儘,容貌變幻大概沒能維持下去。
“不用謝。”
傅長寧擺擺手,吃了一顆她給的丹藥,服下去才發現,是難得的能恢複神識的丹藥。
意識裡一片清涼,如同泡在泉水裡。
這下徹底清醒過來了!傅長寧站起來,麻利地把剩下的丹藥還了回去。
妖蔓這個時候的意識,也能傳進她的腦海裡了。
聽見它說的,傅長寧回頭去看,果不其然,蜘蛛網還在背後,隻離了不到百丈。
準確來說,它已經不像蜘蛛網了,更像是一個以血紅色菱形蛛眼為中心的大蜘蛛。
大蜘蛛的食物被人搶走,此時憤怒地仿佛要吃人,一路窮追不舍,它所經過的所有地方,都被它密密麻麻的蛛絲覆蓋,成了它的蜘蛛洞。
這樣下去不行。
她和妖蔓溝通,“你能吞噬它嗎?能的話,我想辦法,把它給你吃了。”
她已經徹底不想要什麼詛咒之種了,這是個狗屁的詛咒之種。
傅長寧很少用詞不雅,但這一刻,這是她的真心想法。
妖蔓毫不懷疑主人的能力,畢竟,它就是這麼一步步被傅長寧喂成現在這樣的。
隻是很可惜,它搖搖頭,這玩意兒它不吃,也吞噬不了。
傅長寧隻能再想彆的辦法。
“師妹!”
熟悉的聲音讓傅長寧抬頭,是青琅。
之前青琅不同意她一個人回去,傅長寧再三保證她能確保自己的安全,青琅才同意先把除鳳銜和姬危年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來找她。
至於紮魔耶和焉奇那,這倆見傅長寧真要回去,罵了她幾句瘋子,就跑了。由於自己跑跑不過追殺的蛛絲,還很是吃了一頓教訓,之後就不知道人去哪兒了。
青琅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著姬危年。
見傅長寧看過來,青琅無奈:“姬師弟堅持要過來。”
傅長寧看著他,沒有吭聲。
過了會兒,開口:“你跟我過來。”
傅長寧說話從來很客氣,以至於這句不太客氣的命令出來時,連青琅都有些詫異。
姬危年卻似乎並未覺得不妥,兩個人到了一邊,布下隔音陣法,傅長寧看著他,姬危年以為她要說什麼,比如罵他幾句,或者直接表示他這樣心術不正的人,以後離她遠點。
姬危年想到了很多可能。
但傅長寧沒有說這些。
她隻是定定看了他一眼,而後便像是隔絕了所有情緒,平靜地問他。
“你知道這隻蜘蛛怎麼處理,對嗎?”
姬危年頓了一下,“沒用的。”
“它隻有吞噬足夠的人族血肉,才會平靜下來,不然會一直追殺,不死不休。”
“隻有人族?”誰知道,傅長寧聽了這直白到赤-裸的話,居然沒生氣。
“那為什麼之前紮魔耶也能被它吞了?”
姬危年搖頭,這點他也不清楚。
按理來說,寄生的土壤明明應該是一隻古魘魔。
“那我知道了。”
傅長寧撤掉隔音陣法,往外走。
如果魔族也可以,那不是有一個現成的選擇。
“妖蔓,走。去你之前封鎖的空間。”
“送它一頓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