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大夫第一次乾這樣的事情, 瞧見婦人的震驚神色,既有心虛,又有一點難言的舒爽。
以往這可都是隻有舒元堂陸老頭敢說的, 他麵上嫌棄, 可實則心內羨慕得緊, 如今能過過嘴癮也是好的。
舒坦過後,他才正經了麵色,一本正經道,“若是這些用不起, 先買些固本培元的草藥回去吧, 不多, 隻要一兩銀子,診費我就不多收你們的了。”
一兩銀子,田大嫂摸著兜裡剛剛夠的銅板,依舊不情不願。
她舔著臉,賠笑道,“大夫,我們農家實在沒有那麼多錢, 您是救苦救難的大夫, 能不能便宜點。”
全大夫搖搖頭,他這次可是賠上名聲的,收個一兩銀子都嫌少,若不是蘭侄女求上門來, 他看著可憐,也不至於做這勾當。
“藥肯定值這個銀子,人命關天,你們好好想想吧。”
田二嫂拉拉田大嫂的袖子, 其中滿含焦急之色,田大嫂心中暗罵。
“誰家買東西不還價,就她著急,倒顯得我鐵石心腸。”
抱怨過後,想到田老太那邊,即使真的貪下銀子,也不定能昧下,貪心倒是去了幾分。
“行吧,一兩就一兩。”田大嫂動作緩慢掏出銀子,宛如慢動作一般,好久終於放到桌上。
全大夫接過,用戥子稱了稱,笑道,“剛剛好。”
可不剛剛好,田大嫂撇嘴,她身上就剩回去的五文錢,再多是一分都沒有了。
拿了藥,鎮上也不是他們多待的,三人轉身就要出去。
正此時,外麵忽然進來一個中年婦人,渾身大紅大綠,看著就喜慶,與這滿眼哀戚的藥堂格格不入。
隻見她眼睛晶亮,忽然拽住田大嫂的胳膊。
眼眸低垂,阮柔一眼就認出,那是熟悉的官媒。
未免露餡,她跟對方都無眼神對視,靜靜看著對方發揮。
“哎,大妹子。”
田大嫂疑惑回頭,“你是?”
“我是鎮上的媒人,姓佟,人都稱呼我一句佟媒婆,專給人保媒拉纖的,可是促成了不少好姻緣。”
“媒人?”田大嫂更加疑惑了,來的三妯娌可都是嫁過人的婦人,梳著婦人發髻呢。
“我這可有一樁巧宗,你們要不要聽一聽,隔壁茶樓,我定了位置,咱們去坐一坐?”
本來田大嫂一聽不想動彈,結果,聽到隔壁茶樓,眼神頓時亮起來,倒不是饞人家茶水,而是饞裡麵的點心。
於是乎,就這麼半推半就,四人一起進了隔壁的茶樓。
等人走後,全大夫從坐診的座位前移開,來到後麵的堂屋。
全夫人也在後麵,著急問道,“怎麼樣了?”
“弄好了,”全大夫回,“不過說好了,就這一回,要是多了,我這名聲也彆想要了。”
“就這一遭,就這一遭。”全夫人激動地雙手合十,“多虧你了,改明兒,我讓蘭花請你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蘭花自己能想開最好。”
“唉,怎麼能想開,恬恬那孩子我現在還記得,剛嫁過去不到一年,就因為洗澡被人偷看,愣是被那沈家人逼得上了吊,小小年紀也是可憐。”
全大夫就不說話了。
方才的官媒蘭花其實是他夫人的娘家侄女,在鎮上做著官媒的活計,男人也吃苦能乾,家中二子一女,日子也算和美。
及笄之年,唯一的女兒恬恬出門子,也置辦了幾兩銀子的嫁妝,何其分光,結果,一年光景,就因為這樣的原因去了,叫一向她的娘家人如何作想。
可無論心裡如何怨、如何恨,恬恬到底是自己上吊的,至於沈家人在後麵做了什麼,他們沒憑沒據,連指責都不能,還得被迫接受沈家人為其傳出來的好名聲。
什麼他沈家媳寧死也要守清白,將來定能入沈家陵墓,享沈家後代子孫供奉。
人都死了,什麼香火供奉,不過說了好聽,他們除了罵幾句孩子太傻,沈家太毒,彆的也做不了什麼。
甚至於,在旁人提起這層好名聲時,侄女侄女婿還得對著彆人笑,連聲道是,每一次都跟在人爹娘心頭紮針一般,刺入肉裡,痛不能言。
結果,轉頭沈家不到半年就娶了新媳,連恬恬的模樣怕是都早忘記了。
這口氣就這麼活生生咽下,蘭花侄女心頭就一直堵著,恰好又在這寡婦身上看到了女兒的影子,可不就願意幫忙嘛。
全大夫的記憶不由得跟著回到昨日,侄女上門的時候。
她眼中帶著久違的光彩,不是麵對外人場麵上的笑,而是發自真心的急切。
“姑父,你這次可一定得幫我。”
隨後,就將那個婦人的經曆一一道來,“我看見她,就想起了恬恬,若是恬恬當初有她三分心眼,也不至於......”
說著又免不了垂淚,“我想著,看見她好,就跟看見恬恬也好了一樣。”
全夫人見侄女這般,免不了多番勸說,全大夫本就不是心狠的,不然也不會一直開著不怎麼掙錢的醫館,故而猶豫半晌還是答應下來。
由此,才有了這麼大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