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容不下他,魔界也對他關上了大門,天大地大,竟無他的容身之所。
葉淮停苦笑。
早在決心叛逃出天門宗之時,他就該知曉自己如今會有這一下場。
天道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後悔的可能,它已經絕了他的所有路。
葉淮停麵色冷沉,提劍就能殺人。
這是個尋常的雨夜,他不過是隨意途經一座城,就有人見財起意,觀他氣質不俗,便斷定了他身懷異寶,想要奪寶殺人。
但他們大抵是不知自己乃天下前幾的修者,入了魔之後實力更上一層樓,以為人多勢眾就可以像以往一樣對散修截獲那樣把他截殺。
可惜這些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去,殺人者,就要抱著會被對方殺掉的信念,否則有什麼資格來當殺手呢。
葉淮停看著那些人眼睛裡的不可置信,臉上浮現出嘲諷著神色,鮮血順著他冷峻的麵容淌下來,讓水一衝洗,全都彙聚到下巴尖。
夜間的風是極冷的,可他神色無異,半點都不受影響。
他挽了一個劍花,手中的劍經過鮮血的浸潤,閃著的寒光愈發滲人。
“還不出來嗎,我不介意再殺一個人。”葉淮停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波動,可是在雨夜聽來卻覺得有一種無端的寒涼。
暗處的人打了一個哆嗦,卻不敢挑戰葉淮停的耐耐性,甚至是連滾帶爬地跑出來,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會被一箭穿心。
他剛才目睹葉淮停殺人的場麵,心狠手辣,果決漠然,抬劍之間,那些被他認為是完全不可能戰勝的人就成了他的劍下亡魂。
如此強大,世間罕見。
不過那些人都是自己活該,他低下頭來,就聽見一聲“你偷窺的目的是什麼?”
少年周身滿是魔氣,一開始還有隱藏的想法,可是在殺人之後,他就完全沒了要收斂的架勢,半點都不將他放在眼裡。
但是……對方居然沒有一言不合就殺了他,不比那些自詡正道的人要友善得多嗎?
比起那些真的殺人如麻的魔修,少年殺的隻是阻攔自己的人。
“我……小人隻是在這些修士又準備出手之時來提醒被他們截殺的人,不過好在,您實力高強,根本就不受這些卑鄙無恥家夥們的威脅。”他字斟句酌,每句話都是在自己的肚子裡過了一遍後才敢說出來。
“大人武藝之高強,在下甘拜下風,多有冒昧之處,還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人計較。”
葉淮停冷笑一聲,根本就不信麵前青年的鬼話,他聲音冷寒:“你覺得我很蠢嗎?彆以為我是其他會被你騙得團團轉的蠢貨,你根本就不是所謂好心來提醒那些蠢貨們的吧,你隻是想撿漏,等那些修士離開之後,再摸屍而已。”
他麵無表情說完這段話,臉上既沒有嫌惡,也沒有亢奮,隻是很平靜地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也是三教九流的市井出身,這種事他曾乾過,早也習以為常了。
青年卻很震驚,原本諂媚的神色一掃而空,他莫名感到興奮激動。
這個世界善人做不下去,想要當那惡人又沒有惡到凶狠殘暴地步的人比比皆是,他本來以為這個世界不會有他們這些人的容身之所,但現在看來,其實上天已經在為他們打開一扇門了不是嗎?
“大人,可否讓小人追隨在您身邊呢?”他的眼神裡滿是狂熱和激動,情緒激烈到某個不太正常的地步。
然而葉淮停卻像是來了興趣,他微微挑眉,唇角多了些弧度“哦?”
或許世上有太多的事就是命中注定,自葉淮停被人截殺,碰見這個青年又沒有一劍送他歸西起,命運的齒輪就已經在緩緩轉動了。
所以鬼門閣的成立也自有它的命數。
今後處於混沌惡的中立之人有了容身之所,他們厭惡那些所謂善人的冠冕堂皇,也做不到正派那樣的公正不阿,更厭惡魔修以殺伐取樂,殘忍狠毒,他們更多的還是遊離於規則之外,同樣隨心所欲,隻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鬼門閣也曾被正魔兩道合力圍剿過,卻也在夾縫中存活下來,屹立不倒。
隻能道:一切皆有命數。
……
“閣主又進了禁地嗎?”有人壓低了聲音交談。
“沒錯,但此事不該你我管,便不得多言。”另外一人聲音也很小。
可在空空蕩蕩的大殿之中,他二人的竊竊私語就宛如放大了數百倍。隻是閣內的成員都自顧自做著手中的事,鮮少有人會注意而已。
那處已經稱得上是鬼門閣的禁地了,當初有人闖秘境後將珍寶獻給閣主,從此他就再也無法舍棄此物。
法寶的開啟需要實力高強之人,且以精血才能進入,非尋常人能夠入內。
若非他們閣主所向披靡,實力高深莫測,恐怕還不能掌握此物。
視野慢慢轉向暗處,被鬼門閣眾人議論紛紛的境地實際上是一間外觀普普通通的竹屋,而裡麵除了一塊石鏡以外空無一物。
今日葉淮停照例站在那塊石鏡麵前,正如他的屬下們所說,他現在確實沉溺於此物。就像是一個吸.食.鴉.片的癮君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精血滴在平靜無波的石鏡上,他的臉又蒼白了幾分,隻要略施術法,鏡麵就如同石子拋入水中,泛起一圈圈的漣漪,漾開了。
他的神魂被吸入石鏡之中,再度睜開眼,就來到了天門宗的小院子裡。
他的師伯正在慢吞吞地捏著手中揉好的麵團子,鼻尖和臉蛋還有蹭上的白.粉,瞥來一眼,驚喜道:“你來啦?”
葉淮停望著青年那晶亮歡喜的眼眸,又是心疼又是愉悅,這都是他曾經觸手可得的,而現在他隻能在幻境中享受到這一切。
不過有幻境,便已經不錯了。
他臉上揚起笑,用手指輕輕擦拭掉師伯臉上的粉末,語氣是他後悔從前怎麼沒能給出的柔緩:“嗯,我來了。”
也不會再走了。
*
宿時漾才得知臭蛇是當初自己救下來的那條,所以千萬不能隨便撿男人啊!
救人也不可。
可惜那個時候的他不知道這個道理,天真得要命,看到小可憐蛇就去救,完全沒想過對方是能夠變成人的,現在好了,真是跑也跑不掉了。
最倒黴的還不是這個,而是玄度那家夥太會玩了,居然平時裡偌大的魔界供他玩樂都還不夠,竟然拉著他去小秘境裡玩。
他本來是渾然不在意的,就知道在建設魔界的過程中,玄度這狗東西會耐不住寂寞,早晚有一天忍不住出來浪的,可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玩得這樣花。
他倆一同進入的是會失去記憶的秘境中,宿時漾一進去之後,不僅僅隻是把小世界忘得一乾二淨,竟是連係統都存在都記不住了。
直男在秘境裡的身份居然是丞相家的哥兒,他喜歡漂亮姑娘還要被認為是異類,所以一直都苦苦隱瞞在心裡,不敢叫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知曉了,否則這可是要命的。
哪怕是外界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給淹死。
而在近日,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竟是新帝要選秀娶妃了,他們這些官家兒女當然是陛下納妃的首選了。
伺候他的下人當然喜笑顏開了,隻因他們公子生得明眸善睞,豔如桃李,若是進了宮,定然是當娘娘的命,是會讓那帝王盛寵的。
可惜他們的主子卻完全不是這樣想的,甚至已經打起了逃跑的主意。
這個念頭剛升起來,就被他給打消了。
這樣無異於公然違逆新帝的旨意,丞相家那麼多條人命可能都不夠他填的。
但是讓他就這樣放棄又十分不甘心……
他自小就被丞相養在家中,鮮少能出門,若是進了宮,他能出來的機會就更加渺茫了,這種情況宿時漾怎麼可能甘心。
且他聽旁人說,皇帝這次娶妃也不是為了所謂的情情愛愛,到了年紀該為皇家開枝散葉,而是籠絡世家大族,各處的大官員。
收攏權勢的手段罷了。
就照新帝這個做法,他以後的日子還指不定會過成什麼樣呢。
於是丞相家的小公子就想著偷偷跑出去一回,也不是要逃婚,就是想去外邊兒見見世麵,想到現在出去一次少一次,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他果斷翻牆出門了。
他沒告訴任何人,連隨從都不曾帶一個,這種刺激感是難以言喻的,到來大街上更是看什麼都覺得新奇,連商販的吆喝聲他都能駐足看個半天。
但他這個懵懂天真的樣子很快就被心懷不軌之人給盯上了,像這種嬌養得細皮嫩肉,又對生人瑟縮羞赧的,多半就是官家養出來的哥兒了。
這身皮肉是最值錢的,再看那驚人的麵容,絕對是條大魚啊!轉手賣去遠離京城的地方,這輩子都吃穿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