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來找你,主要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她長舒一口氣,回想起某個遙遠冬天的午後,“我當初是因為想起了臥病在床的奶奶,才把那顆心臟送給你的。抱歉,我並不是純粹的好心,也不是什麼你們家的守護神……”
神裡綾華為她沏了茶,等木曦全部說完,搖了搖頭。
“不是這樣的,小椿。”
記憶中,父親病重的那一個冬天格外漫長。
神裡綾華小時候每天醒來都會盯著窗外的雪發呆,她總是在想,院子裡的雪明天醒來後會化掉嗎?明天春日會到來嗎?明天父親的病會好起來嗎?
日複一日,
雪沒有融化,春光未曾到來,父親的病一直在惡化。
兒時的自己在那樣的氛圍裡,一直很害怕、無助。
“感情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不論你是出於什麼原因將那顆心臟送給我,我父親的病都因你得到了好轉。以及……我很感謝你陪我度過了那段日子。”
後來,天氣轉暖,父親的病情好轉,院子裡的椿花開得正好,隻有她很在意的那朵椿花凋落了。
“我一直把你當作要好的朋友。”
從神裡屋敷出來,木曦無所事事地走在稻妻的街邊,她心底沒有任何緣由地冒出來一個想要見見歸終的念頭。
樹下遮涼的狗對著房簷上的貓吠了兩聲,木曦將神裡綾華送給自己的禦守遞到眼前,看著它若有所思。
她和神裡綾華告彆時,對方摘下了隨身攜帶的禦守塞到她的手心,說下次再來府上,直接把它交給社奉行代行就好。
近處的貓狗大戰一觸即發,木曦收好禦守,尋找附近傳送錨點。
*
歸離原深處。
少女捏著桂花枝站在草地上,遙望飄浮於空中的神明。
她手中的桂花枝源源不斷地散發著淺金色與白色的光芒,連接著她與意識模糊的歸終。
草木生長迅速,濃鬱的桂花香取代了這片土地上的全部花香,一隻仙鶴落在樹下,被花香嗆得咳嗽,同身旁冰藍色長卷發的少女嘮叨起來。
木曦轉頭,發現萍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身邊。她小聲問萍兒:“……帝君來沒來?我現在跑路來不來得及?”
萍兒沒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稍遠一些的地方,建築倒下後殘餘部分裸露在地表上,地勢較高。
木曦踮起腳尖看了好幾眼,確定那邊隻有鐘離一人,當機立斷收起桂花枝,笑哈哈地和萍兒說:“我下次再來。”
木曦轉身就跑。
桂花枝被少女再次插回頭發裡,白色和淺金色的光並未隨著主人一起離開,滯留在這片土地上,萍兒望著少女離去背影,慢半拍地喊道:“小小,你跑反了……帝君在你跑的那個方向!”
可惜萍兒的這句話為時已晚,木曦跑得著急,越過草地上突起的部分時還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其實沒跑反,她是確認了方向後才行動的。
建築倒塌後,支撐作用的石柱碎成好幾塊,散落在土地上,日久月深,石頭上纏繞了許多藤蔓。
青年站在這種地方,很顯眼。
他衣服的下擺被風吹動,紮在腦後的低馬尾吹到前麵來,鐘離站得地方有點高,她要連著跨兩步才能邁上去。
木曦在剛剛做了個決定,如果鐘離拉住她,她就不計前嫌地繼續和他天下第一好。
少女借力踩著碎石一步越上去,離青年還有半步之遙。
兩人離得很近,她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鐘離帶著很淺的笑意,眉眼之間有些許無奈,木曦甚至能猜出來鐘離的意思大概是想告訴她“不必急躁”又或者詢問她有什麼要緊事。
她停下了。
或許是萬物聲色在此刻定格,木曦見到他嘴角的笑凝滯,見到微風吹起他耳飾的幅度剛剛好,見到青年身後的碧空煙雲……
在他不解又意外的神色下,她停下最後一步,直直地向後麵墜落下去——
青年拉住了她的手。
被鐘離拉上去,木曦直接撲進他懷裡,人還沒站穩,就催促他:“帝君,快快快,我們快跑,歸終一會兒就醒了。”
“趁其他仙人還沒發現,我們私奔,”她對鐘離說,“我要把摩拉克斯拐跑,讓他們都找不到岩王帝君。”
他接住她,抱住她的腰,提醒她站穩。她以為鐘離會笑著說好,像曾經答應她那些無理要求一樣答應現在的自己,可是她卻聽到他說:
“摩拉克斯也好,鐘離也好,稱呼隨你喜歡,若更習慣叫帝君也無妨。”
“可是我想我應當告知你,鐘離這個名字,代表著我已不是帝君了。”
浮空島那一夜過後的第五年,木曦想起自己幾千年前寫下的日記,得到了那個問題真正的答案。
如今的他——
是她的所愛之人。
他不再是岩王帝君,她也不是廣寒仙。
他們隻是尋常塵世中一對普通的私奔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