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消息, 顧夷嘉愣了好久,都沒有回過神。
倒是魏局長很高興,“老顧要回來?哎喲, 這可真好,到時候一定要叫他過來陪我喝一杯。”
趙曼麗嗔怪道:“你就成天想著喝喝喝, 哪裡有那麼多酒給你們喝?”
酒都是用糧食釀的,這年頭的糧食珍貴, 酒也貴,她是最不喜歡這些男人喝酒的,覺得每一口酒都是糧食。
魏局長討好地朝她笑了笑, “就隻喝一杯, 我這不是高興嘛。”
寶花也很高興, 拉著哥哥一個勁兒地問:“哥哥, 是真的嗎?爸爸要回來?”
“是真的!”寶山也忍不住滿臉喜色。
昨天他和媽媽去給爸爸打電話時,就已經聽到爸爸這麼說, 一直高興到現在。
陳艾芳正和魏局長、趙曼麗說話,敏銳地察覺到小姑子的神色有些不對。
她轉頭看過來, 眼裡帶著疑惑。
顧夷嘉回神,知道自己的反應讓嫂子懷疑了, 朝她笑了笑,垂眸掩飾住心裡的複雜。
穿越到這個年代後,如果說這裡最讓她熟悉的人, 那麼就是兄長顧明城了。
她以前也有一個哥哥叫顧明城。
她的哥哥顧明城對她非常好,和這裡的“顧明城”一樣,願意為了妹妹委屈自己,儘可能地照顧妹妹。
就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顧明城, 是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兄長。
以前隔得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就罷了,現在突然得知他就要回來,即將要見到他,心裡多少有些複雜。
這種複雜,大概是類似近鄉情怯吧。
在那本年代文裡,顧明城就是個背景板,甚至弱化他的存在,提都沒提過,隻說顧夷嘉有一個兄長在部隊當兵,連名字都沒有。
要不然,如果知道顧夷嘉的兄長的身份,薑家還敢這麼肆無忌憚地對原主嗎?
薑進望還敢瞧不起原主,以為她隻是一個鄉下的姑娘,覺得自己願意娶她,就是她的榮幸,頻頻對她逼婚嗎?
現在,得知薑家所做的事後,顧夷嘉覺得,作者弱化顧明城的存在也是應該的,不然男女主根本無法在一起。
顧明城如果知道妹妹慘死,絕對會為妹妹報仇,揭發薑家,讓薑家所有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
所以,就算小說沒有後續,顧夷嘉大抵也能猜測到結果。
陳艾芳和寶山留下來吃了頓飯,大家熱熱鬨鬨地說話。
直到時間差不多,陳艾芳和寶山起身告辭。
趙曼麗笑道:“現在都放暑假,不如你們在這兒多住幾天,也讓寶山和寶華一起玩嘛。”
她兒子就是大院裡的小霸王,每到假期,就像隻脫韁的野馬,拉都拉不住,時常吆喝一群小弟們到處惹是生非,令人頭疼不已。
那不如將他拘在家裡讀書寫作業,寶山的性子沉穩,可以陪他一起讀書,相信有寶山這個榜樣,兒子能安分一些。
陳艾芳笑道:“不行,雖然放假了,但公社裡也有不少活兒要乾呢。”
她是個要強的,並沒有一味地依靠男人,什麼都不做地等著顧明城寄回來的錢養家。她覺得自己也可以憑雙手掙錢養自己,丈夫的津貼,她更多的是用在兩個孩子和小姑子身上。
而且錢和工分這些東西,是不嫌多的。
寶山也沒答應,他說道:“謝謝趙阿姨,我要回去幫我媽乾活。”
他覺得自己作為男子漢,爸爸不在家,就要幫媽媽分擔活計,不能什麼都壓在媽媽身上。
妹妹和小姑姑是因為事出有因,在人家家裡暫住,他們要是也來打擾,像什麼話?
趙曼麗沒想到小小年紀的寶山,竟然這麼懂事。
她摟著寶山揉了揉,感動地說:“咱們寶山真乖,要是寶華有這麼乖,我做夢都能笑出來。”
魏寶華不樂意,“媽,你這不對,我哪裡不乖了?不就是幫忙乾活嘛,我也可以的。”他轉頭朝陳艾芳道,“陳阿姨,我也去你家幫你乾活吧,你家有什麼活呀?”
陳艾芳還沒說話,一隻手就擰起他的耳朵。
趙曼麗皮笑肉不笑地說:“什麼乾活?我看你就是想去玩吧!”
彆以為她不知道,這季節的鄉下,很多果子都成熟,山裡能找到吃的也多,上山爬樹,下河摸魚,這些格外吸引孩子們的興趣,不僅能漫山遍野地撒歡,還沒有父母管教,多好啊。
想往鄉下跑?沒門!
顧夷嘉和寶花一起去送他們,將他們送到家屬大院門口那邊。
陳艾芳看向顧夷嘉,讓兩個孩子到邊上玩,將她拉到一旁,低聲問:“嘉嘉,你不高興嗎?”
“什麼?”顧夷嘉一臉不解。
陳艾芳歎了口氣,“我以為,聽說你哥要回來,你會高興呢。”
最近發生太多事,小姑子甚至被逼到隻能躲到魏局長家,雖然這是最好的安排,但她心裡覺得,對於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而言,是一種傷害。
小姑子心裡應該會害怕的吧。
不管魏局長一家對她有多好,那裡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不知道那些事情什麼時候能結束,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有太多不確定。
她又是個敏感的性子,不想給人添麻煩,估計心裡一直不踏實。
但是,如果顧明城回來就不一樣了。
顧明城是他們家的主心骨,也是最可靠的人,等他回來,有他可以依靠,他們不需要再害怕什麼。
她心裡也是盼著顧明城回來的。
但她發現,嘉嘉並不是那麼高興,這是為什麼?
顧夷嘉有些無奈,這個嫂子很敏銳,她會發現也不奇怪。
其實,她有時候會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顧夷嘉”,不管是這個世界的“顧夷嘉”,還是未來的顧夷嘉,都是自己。
她們是同一個人。
所以嫂子和寶山、寶花都沒有發現她們的不同,因為本來她們就是同一個人,隻是在不同的環境中長大。
“嫂子,我沒有不高興。”顧夷嘉說,“隻是太久沒見大哥,有些近鄉情怯。”
陳艾芳莫名其妙,“有什麼好近鄉情怯的?你哥還是你哥,不會變的。”
顧夷嘉笑了笑,“顧夷嘉”是顧夷嘉,但她不確定“顧明城”是不是顧明城,所以才會有些複雜。
顧夷嘉不想讓嫂子為自己擔心,故作輕鬆地道:“嫂子,薑家的事已經差不多了,我和寶花什麼時候能回家?”
陳艾芳道:“等你哥回來吧。”
“這麼久?”顧夷嘉皺眉,“大哥還有一個月才回來呢。”
“是啊,等他回來,我們接你們一起回家,不是正好嗎?”
陳艾芳會這麼決定,也是怕薑家還有漏網之魚,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讓小姑子和女兒繼續住在魏局長這裡。
魏局長也是這個意思。
顧夷嘉有些失望,但她是個理性的人,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她也沒再提這個,隻道:“嫂子,你和寶山回去後,不要太辛苦,難得放假,就應該好好地休息。”
其實鄉下人一年四季都要忙碌,哪裡有什麼休息的?
就算陳艾芳是公社小學的老師,不用下地乾活,但平時休息的時候,他們還有不少事要忙。除了家務外,還要打理菜地,去掙些工分之類的,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時候。
陳艾芳嘴裡應得好好的,說道:“過幾天,我和寶山會來看你們,村裡很多水果都熟了,你們有什麼想吃的儘管說。”
“沒什麼想吃的,嫂子你們自己吃就好。”
“這可不行,你多少要吃點,不然怎麼養身體?”
姑嫂倆說了好一會兒話,看在旁人眼裡,說不出的膩歪,還是寶花不耐煩,跑過來拉著她們,兩人終於結束。
陳艾芳帶著寶山離開,顧夷嘉也帶著寶花回魏局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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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局長家住了一段日子,顧夷嘉基本已經習慣魏局長家的作息,對家屬大院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魏寶華、魏寶珠帶她和寶花在家屬大院轉了幾次後,顧夷嘉和家屬大院的那些大爺大媽們也熟悉起來。
現在那些大爺大媽見到她,十分親切,時常會給她和寶花塞些吃的。
有時候是幾粒花生,有時候是爽口的綠豆餅,有時候是炒得乾香的黃豆……甚至還有人大方請他們吃冰棍。
當然顧夷嘉沒吃,寶花帶回去和魏寶珠兄妹倆一起分享。
連趙曼麗都滿臉不可思議,“請你吃冰棍的那老太太,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聽說是出了名的嚴厲呢,很少有小孩子敢往她麵前湊。”
顧夷嘉笑道:“安奶奶人很好的,我還請教她怎麼繡花呢。”
安奶奶是家屬大院裡的某位乾部守寡的老母親,平時板著張臉,給人一種凶狠嚴厲的印象,不說小孩子,連年輕人都悚她,不敢靠近她。
趙曼麗是個長袖善舞的,雖然不至於怕安奶奶,但也沒怎麼和她打交道。
主要是安奶奶平時也不搭理人,明明住在一個大院裡,能得到她搭理的人竟然沒幾個。
她稀奇地打量顧夷嘉,哎喲一聲,笑道:“可真了不得,咱們嘉嘉原來這麼討長輩喜歡呢。”
這安奶奶是從舊時代走過來的人,聽說以前會一手刺繡的絕活,不過這幾年太混亂,她已經很久沒有拿針線伺弄那些東西。
曾經也有年輕愛美的姑娘,私底下去找她,想讓安奶奶教她怎麼在衣服上繡點好看的花紋,不過都被安奶奶嚴厲拒絕。
雖說這兩年,情勢沒有那麼嚴峻,但大多數人被嚇怕,很多事都不敢做。
安奶奶這手刺繡的活兒,據說是祖傳下來的,後來卻變成招罪的東西。也幸好他們家清白,還有一個能乾的兒子,安奶奶才沒有受到連累。
縱使如此,安奶奶也不再輕易伺弄那些東西。
倒是沒想到,安奶奶竟然願意教顧夷嘉。
顧夷嘉靦腆地道:“其實真沒什麼,我路過時,看到安奶奶差點摔了,扶了她一把,所以她這是感激我呢。”
趙曼麗可不認為,攙扶她老人家一把,就能讓老人家將以前吃飯的活兒教她。
隻有一個可能,顧夷嘉這是入了安奶奶的眼。
不說安奶奶,這家屬大院裡,就沒多少個大娘大爺是討厭顧夷嘉的。
先前聽說她身體不好時,一個個打退堂鼓,滿臉遺憾。
現在雖說也是遺憾,但更多的是為她的體弱多病遺憾,覺得她的身體要是健健康康的多好,這樣小姑娘不必受那麼多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