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共享王座 萬邦來朝(2 / 2)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幾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侃侃而談,準備奔赴他們為帝國元帥精心策劃的風光大葬——不少領地在其他星係的執行官甚至特意放下了工作,專程趕來見證這曆史性的一幕。

然後就被徹底困死在首都星,來了個甕中捉鱉。

長桌的主位上,年邁的雌蟲痛苦地閉上了眼。

原來是這樣。

居然是這樣。

至此,一切都串了起來。

難怪那晚他總覺得內心不安,本能地感到自己算漏了什麼,卻又死活想不起來——高等特權雌蟲們向來傲慢慣了,除了高等閣下,就是同等級的雌蟲,都不能讓他們正眼相看,更何況是卑微如塵埃的低等軍雌?

如今再回想起當初的“調虎離山”計劃,老雌蟲隻覺得嘲諷。

這是調虎離山嗎?

這分明是放遊龍歸海!

指揮中心之外。

兩邊的軍隊仍在小規模的交鋒之中——倒不是克萊因軍實力不濟,當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數量並非不能彌補基因間門的差距,隻是支部軍雌們比起乾脆利落地解決他們,似乎更傾向於將他們當做玩具,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玩兒。

從始至終,作為這支軍隊首領的克萊因,都沒有半點要出麵和他們溝通的意思。

這其中的含義,不必說,在場的蟲都懂。

臣服或死亡,這就是帝國元帥給他們的選項。

長久而令蟲難耐的沉默後,有蟲鼓起勇氣,孤注一擲地開口:“實在不行,我們就選定其中一個星港,集中我們全部的力量衝出去,帶著我們的財富和隨蟲,去帝國之外的星球,建設一個新的星球!”

其他蟲乾脆就懶得回應,隻丟給說話之蟲一個看蠢貨的眼神。

從零開始建設新星球,這事阿勒西奧在初掌軍部那會兒,為了提高軍雌們的資源待遇沒少看,可阿勒西奧能做到,不代表其他蟲能做到啊!

他們中真要有蟲能做到帝國元帥這樣的地步,還至於在過去的五十年裡,始終活在名為“阿勒西奧·克萊因”的陰影之下嗎?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有蟲站了起來。

伴隨著椅子推進桌下的動作,原本安靜如死的會議室裡也跟著響起“咯吱”的聲響。

“投降吧。”

說話的雌蟲聲音低沉,語氣卻冷靜得不可思議:“參與此次事件的家族太多了,克萊因最多將我們發落,踢出首都星的權力中心,不可能真的將我們趕儘殺絕,帝國的運轉,也離不開我們這些高等雌蟲。”

“你這話說得倒是輕鬆。”

有蟲嗤笑:“什麼帝國的運轉,離不開我們這些高等雌蟲,說白了,不就是想調轉低等雌蟲和高等雌蟲的地位,讓我們這些高等雌蟲反過來,為低等雌蟲打工唄?”

“荒謬!”

那號召投降的雌蟲卻不為所動,淡淡道:“你太小瞧克萊因了。”

“克萊因不是蠢蟲,他絕不可能將高等蟲族一刀切,讓既沒腦子也沒實力的低等雌蟲霸占權利中樞,決定帝國未來的發展道路——從始至終,他想要的,都隻是給低等蟲族一條有機會往上爬的通道。”

“他即使有心提拔,也隻會提拔有潛力有能力的低等雌蟲。”

說到這裡,他露出一個略有些微妙的表情,意味深長地道:“順帶一提,倘若克萊因元帥有心在我們之中,選擇部分高等雌蟲留用,你們說,他會不會優先考慮,率先向他投誠的雌蟲呢?”

說完這句話,他便自顧自道:“第四星係不可一日無蟲,公務繁忙,我身為執行官,也隻好先失陪了。”

“祝諸位好運,告辭。”

第一位雌蟲的離去,就像是一個信號。

不到一分鐘後,第二位、第位……更多的雌蟲選擇站了起來,以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借口,匆匆離去。

他們是輕鬆了。

霍華德是真絕望。

如果說其他蟲作為從犯,還有被克萊因網開一麵的機會,那麼他作為反克萊因聯盟的發起蟲之一,無疑在對方的清算名單上名列前茅,唯一能夠與他比較的,也隻有上首的那位老雌蟲了。

待他的目光落在剩下的幾位高等特權雌蟲身上,霍華德才稍稍振作精神,不無期冀地道:“你們……”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下一秒,雌蟲的手臂便瞬間門蟲化,鋒利的蟲爪如匕首般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心臟。最終停留在他的大腦裡的,則是雌蟲疑似道歉,實則毫無歉意的語氣,和麵上彬彬有禮的微笑。

“抱歉。”

“高等蟲族的規矩——站錯隊就得付出代價。我們自知已是罪蟲,而今能做的,也隻有為克萊因元帥解決些許微不足道的煩惱,以此作為送給主蟲的投名狀了。”

……

二月一日。

高等軍雌與支部軍雌交戰,反克萊因聯盟死傷慘重。

二月二日。

高塔雄蟲退守高塔,不再出世界樹一步,雙方談判陷入僵局。

首位高等特權家族宣布投降,願無條件聽從克萊因號令。

二月日。

反克萊因聯盟大軍首腦,與上議院第四席霍華德議員的頭顱,由家在帝國舉足輕重的高等特權家族未參與本次戰爭的旁支雌蟲,送到了位於世界樹頂端的高塔閣下們麵前。

高塔。

裝有兩位高等特權雌蟲頭顱的盒子已經被重新蓋上,在場不少高塔雄蟲卻仍是被極具刺激的味道和畫麵激起了不適反應,當場嘔吐發熱不止,有氣無力地癱軟在座位上。

大勢已去。

賽萊斯特按住劇烈陣痛的心臟,心中一片絕望。

本以為勝券在握,能夠以此為契機為高塔帶來新的輝煌,卻不想,就是他這個大膽的想法,讓他縱容了伊林對唐酒的誣陷,連帶著給穩定傳承數萬年的高塔帶來了滅頂之災。

輸了。

徹底輸了。

他閉了閉眼,顫聲道:“通知侍蟲們,做好隨時全帝國直播的準備,我會代表高塔向唐酒閣下表達歉意,並為克萊因元帥及其手下軍雌們的行為,給出合理的解釋。”

無論如何,高塔絕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隻是一個暫時的退步而已。賽萊斯特告訴自己。

隻要過了這個風頭,隻要穩住唐酒,他早晚會找到機會,從對方手中拿回高塔的控製權,讓高塔重新回到八家雄蟲輪流執政的傳統軌道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耳畔響起——

“道歉是必須的,但對外澄清的事情,還是讓我來吧。”

雄蟲們聞聲抬頭。

那是一位正值成年期的雄蟲。

他的氣質極乾淨,清俊雅致的麵上一派冷淡,鴉羽般濃密的眼睫微微斂垂著,明明是冷若冰霜的模樣,偏偏卻生了雙自帶一番風情的桃花眼,隻輕飄飄一眼,便是說不出的扣人心弦。

賽萊斯特神情微變。

原本因為受到驚嚇,出現發熱反應的幾隻高塔雄蟲,也強撐著站了起來,向著大門處的雄蟲恭敬行禮——

“蟲帝陛下。”

帝國在經過五千年前的某次動蕩後,帝國皇室便徹底淪為了吉祥物一樣的存在,也正因如此,曆代蟲帝無一例外均是由雄蟲擔任,出身皇室的雌蟲同樣空有財富和爵位,而無半點實權。

即便貴為蟲帝,也隻能是在帝國的一些重要場合簡單露麵,代表帝國高層發表一下議院提前寫好的通稿,僅此而已。

高塔雄蟲對蟲帝的尊敬,也隻是帝國的規矩使然。

彆看蟲帝貌似高高在上,實際上,就是蟲帝本蟲,都沒有進入、乃至插手高塔的資格,就更不用說指揮高塔雄蟲了。

蟲帝對此心知肚明,也沒有擺架子的意思。

他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加入戰場的。

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帝國吉祥物、從頭到尾吃瓜看戲,沒有加入任何一方的絕對中立勢力,蟲帝無疑比任何蟲都看得透徹。

直至現在,賽萊斯特恐怕都做著偃旗息鼓,之後再卷土重來的美夢,殊不知克萊因想要的高塔根本就不是現在的高塔,而是真正意義上隻聽從唐酒一蟲差遣,圍著唐酒打轉的“新高塔”。

如何讓高塔的新成員本能地靠向唐酒?

很簡單。

施恩與利誘並行即可。

既然低等雌蟲都有了一條留有一線生機的上升通道,那麼那些祖上同樣出過S級的血脈,卻在高塔的算計下跌檔,淪落中等星球的低級雄蟲,是不是也可以扶一把了?

阿勒西奧都不用特意做些什麼。

留幾個翻不起大浪的原高塔雄蟲當靶子,再撈幾隻具備“聖血”的低等雄蟲,後者隻要還想重拾祖上的榮耀,就會無條件地往唐酒的身邊靠,為唐酒做牛做馬。

戀愛腦到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

蟲帝心中吐槽,麵上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地道:“我還得回去睡美容覺,就不跟你們繞圈子了哈。現在的情況是你們誣陷唐酒犯錯在前,無論是高塔還是雄蟲保護協會,都因保護雄蟲而誕生,如今你們卻率先做出了傷害雄蟲的事情——你要光大蟲眾該怎麼相信你們能夠管理好高塔?”

“無論如何,為了給唐酒一個交代,也為了給大眾一個交代,高塔換血勢在必行。”

高塔雄蟲們臉色灰敗,沉默不語。

蟲帝才懶得搭理他們呢。

平時一個個傲得跟什麼似的,現在倒是知道後悔了。

遲了!

他搖搖頭,不再看身後的舊貴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高塔。

倘若高塔安分守己,不對唐酒出手,以阿勒西奧的脾氣,一時半會還真不會拿高塔開刀。

彼時的高塔即便變革,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被克萊因直接一刀砍下去,而是會在唐酒進入高塔以後,以唐酒為中心,一點一滴地慢慢改變。

可惜。

明明隻要不站隊,哪邊贏都能接著過高高在上的日子,偏偏要自討苦吃。

何必呢?

有蟲帝親自出麵背書解釋,不到十分鐘內,克萊因元帥帶領軍雌包圍聖地的“真相”,和帝國對高塔的處罰,就傳遍了全網。

【?】

【這就破案了?】

【我他雌的都在腦補各種大戲了,結果你告訴我,克萊因元帥怒衝聖地,其實是為了一隻雄蟲?】

【好怪,再看一眼。】

【雖然有點怪,但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唐酒閣下確實很可愛!關鍵是我記得以前支部軍雌就鬨過誤以為元帥看上弗萊明家的雄主,險些自發衝上首都星,為他們的元帥搶回心上蟲的戲碼……包圍聖地這事說起來離大譜,但這幫支部軍雌是真做得出來啊!】

【笑死,你們支部軍雌都這麼離譜的嗎?】

【有嗎?我倒是覺得他們很浪漫誒,好羨慕,沒想到軍雌居然會為了幫雄蟲討回公道,不惜逼上聖地……下次試試和軍雌約會了。】

【???樓上的,網絡不是法外之地,我勸你不要雌裝雄,有意思嗎?】

【我也是!以前看軍雌隻覺得冷冰冰的,根本不懂他們在想什麼,現在反而覺得,軍雌有軍雌的安全感了,我還看到了元帥和唐酒閣下在世界樹下擁吻的一幕,真的好讓蟲心動……】

【我不信!雄蟲怎麼可能會上網!你們彆裝了!】

【樓上的,你自己醒醒吧,悄咪咪大概查了一下,上麵疑似雄蟲閣下的ip都來自幾個已知有大量C級閣下居住的中高等星球,多半是真的……】

【可惡啊!難道從今往後,軍雌反倒要成為閣下們約會的首選了嗎?這種事情不要啊——】

……

“蟲帝陛下?”

被侍蟲的話語驚醒,蟲帝揉了揉額頭,自嘲地笑笑。

彆說網上那些忍不住發聲的雄蟲了,麵對克萊因這樣毫不掩飾的偏愛與狂熱,哪個雄蟲能不羨慕?

“資料都調查清楚了嗎?”

“是的。”侍蟲低垂著頭,恭敬回答:“曆史上所有出現過S級雄蟲,卻因意外跌檔的低等閣下,劃去部分膚淺愚昧、不好相處的部分,剩下的全在這份名單裡了。”

蟲帝滿意地點點頭。

禮物這種東西,既然要送,就要做到最好,譬如考慮唐酒的性格,提前刪去一些容易和對方鬨得不愉快的雄蟲,就顯得尤為重要。

他是去給蟲送禮的,不是給彆蟲找事的。

“走吧。”

蟲帝伸了個懶腰,毫無蟲帝威嚴地道:“帶上我們的禮物,去向那位唐酒閣下投誠。”

不僅是蟲帝。

伴隨著局勢逐漸明朗,整個中央星係的家族勢力都開始了各自的行動,中立的適時表明立場,站錯隊的準備好禮物讓家族旁支前去以表誠意……一時之間門,聖地對外的星港可謂是蟲滿為患。

奈何排隊者眾多,真正能踏進唐酒居所大門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麵對如此毫不客氣的冷遇,等在外頭的蟲卻不敢有半點怨言,老老實實地在星港落地為家。

萬一哪天對方心情好,願意見他們一年呢?

同一時間門。

聖地,唐酒居所。

唐酒看了一眼星港的方向,遲疑道:“我們這樣放置他們,真的沒關係嗎?”

彆的勢力也就算了,連高塔也拒之門外,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阿勒西奧瞄了一眼唇邊止不住的往上翹,嘴上卻還在說著善解蟲意的話的唐酒,一時失笑。

很好。

看來他又賭對了。

雖然不知道唐酒為什麼對夢境那樣耿耿於懷,甚至在他承諾絕對不會死亡,會一直保護他之後,還念念不忘,但阿勒西奧想要為自家小雄蟲彌補夢境裡的委屈,不被任何蟲欺負的心願,卻是真的。

“當然沒關係。”

阿勒西奧不在意地道:“現在是他們求著你,難道還要你對他們好言相待不成?”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在提到時,唐酒無意間門展露出些許異樣的幾個高等特權家族,心中已然有了選擇。

沒有蟲知道,當他們還在為了討得帝國元帥網開一麵,還費儘心思將功贖罪,準備禮物的時候,對方就因為雄蟲的一個小小的反應,就他們提上了刑場。

這麼想著,阿勒西奧麵上卻道:“時候不早了,你先睡覺,明天我們再根據心情,一起處理這件事,好不好?”

唐酒當然不會有意見。

但是……

鑽進被子裡的小雄蟲隻露出一雙眼睛,不放心地道:“你不會趁我睡覺了,一隻蟲偷偷工作吧?”

“當然不會。”

阿勒西奧親親他的額頭,聲音裡還帶著笑:“我保證,從你閉眼,到明天睜眼,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唐酒滿意了。

將雄蟲哄睡著,阿勒西奧這才起身,走到窗戶處,遙遙遠望隻能看到一個簡單輪廓的星港。

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阿勒西奧向來崇尚有問題就解決。

既然決定要粉碎唐酒的噩夢,當然得做得徹底才行。

隻是被晾在外麵等候,感受被審判之前的煎熬?

這才哪到哪呢。

帝國元帥輕笑一聲,也不再關注夜色下的星港,轉頭卻回到了雄蟲身側,仿佛守護珍寶的巨龍,溫柔又小心地躺下。

原著中。

炮灰雄蟲唐酒被帝國幾大高等特權家族逼至絕境,在陸續失去雌父、雌蟲哥哥和雄父,又被罰為定期抽取信息素製作安撫藥劑的工具蟲後,最終在一個寒冷的冬天,選擇了自殺。

現實裡。

高等特權家族們爭先恐後地排著隊,在星港苦苦等待一個希望渺茫的原諒。星港之外,還有不計其數的蟲懷揣著他們絞儘腦汁、精心搜羅而來的各種各樣的誠意,虔誠地想要拜見蟲族新生的雙王。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冬天。

所有蟲低眉順眼,萬邦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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