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嶄新的布巾搭在桶邊,裴衍走到門前,見映在門扉上的身影高大魁梧,知是承牧,便放下了門栓。
承牧遞上一支袖珍的吹箭,“世子,做好了。”
裴衍道了謝,合上門,將吹箭放在桌上,再次走進湢浴,附身吹了吹秦妧的眼簾。
被吹拂著喚醒的方式倒也新鮮,秦妧睜開眼縫,耍賴著不願動彈,還摟住他的脖子迷糊問道:“開膳了?”
一路上妻子的食欲變好了,裴衍欣慰,雙手撐在桶沿上提醒道:“鬆手,我身上全是灰土。”
秦妧鬆開手,一息“變臉”,催促他趕快離開,自己也好擦拭更衣。
知她疲倦,裴衍沒有逗她,走出去吩咐起膳食。
深夜,先後沐浴的小夫妻依偎在月光盈盈的窗下大床上,身影如交頸的天鵝,映在了一側牆上。
秦妧發覺,自從那次主動親熱後,在床笫上,裴衍不再惡劣地逗弄她,更不會動不動就將她摁在哪裡肆意,他變得異常溫柔,連吻都是小心翼翼的。
秦妧喜歡這個樣子的裴衍,也癡迷上了他唇上的涼意,彎著眸跪坐在男子麵前,仰頭嘟起嘴。
倚在床柱上的男子失笑連連,摟過她的腰,低頭奪取了她的呼吸,慢慢偏頭,碾過清甜的唇。
在這事兒上,秦妧變得大膽了些,等呼吸不順,噥唧一聲,用力將裴衍壓上了疊放整齊的被褥。
長發順滑垂落,搭在男子冠玉的麵龐上,帶去絲絲癢意,秦妧壞心思地停頓許久,就是想看他因為癢癢失了淡然,可男子隻是靜靜躺在那,沒有要拿開發綹的意思,像是能夠接受她給予的一切,忍耐力驚人。
最後,還是秦妧忍不住捋過長發,趴在他胸口,撒嬌似的抬手抓了抓他的下頷,“兄長,你還記得咱們三年前的最後一次見麵嗎?”
裴衍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目光悠悠地望向窗外。
記憶超群的他,怎會忘記那次經曆。
那是秦妧要被肖逢毅送走的前夜,倔強的她還不忘為自己辯白,也知再不解釋清楚就沒機會了,於是趁機逮住機會,在月黑風高的後巷,攔下了從翰林院回來的裴衍,開口第一句便是——
“不管世子信與不信,我的確沒有存引你注意的心思,那鵝梨香並非我意,還請世子不要誤解。”
那日,她已與裴灝訂下了婚約,成了裴衍名義上的準弟媳。
巷子裡的青年,比往日更為疏冷,留下一句“知道了”,就漠著臉從她的身邊經過,明明是府中引以為傲的長子,卻有種孤絕清冷感,直至進門也沒回過頭。
明明自己是清白的,卻要被誤解,還被無視,秦妧燃了火氣,不顧處境地跑了過去,試圖拉住將要進門的青年,也做好了被青年甩開手的準備。
可出乎意料,裴衍沒有甩開她,隻靜靜轉頭,看向她攥在他袖口的小手,吐字輕渺,“我不會在二弟麵前議你是非,放手吧。”
那眸光在稀薄月影下太過涼然,與三年後再遇見時的眸光差彆很大,有時會令秦妧覺著,那年深巷中的裴衍,才是最真實的他,清心寡欲,冷若冰霜。
以致她對他存了很長一段時日的戒備。
那晚不歡而散,秦妧以為她們再不會單獨見麵,卻不想緣有深淺,紅線錯亂,此刻她正躺在他的懷裡。
一路奔波,兩人皆為疲憊,夜裡沒有行親昵事,靜靜地抵額相眠。
次日清早,車隊出發,在途經一爿果林時,承牧叫停車隊,與下屬一同走進田裡,從還在勞作的老漢手裡買了幾斤瓜果。
夏日瓜脆果甜,秦妧捧著蜜瓜,學著侍從們坐在車廊上,晃蕩著小腿,感受著拘束之外的肆意,也是因為有了裴衍的縱容,才讓她有了不拘泥於閨閣、後宅的灑脫。
裴衍從老漢那裡打聽完方圓數十裡的路況,折返回車前,替秦妧拿掉沾在嘴角的籽兒。
不遠處有片林蔭,裴衍示意秦妧吃完後跟他過去一趟。
秦妧快速吃完,擦了擦手上的甜汁,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留給眾人一個嬌俏靈動的背影。
老邵坐在田邊,翹起二郎腿,給自己點了煙管,愜意地抽上一口,眯著眼看向身邊的隱衛們,對秦妧讚不絕口。
隱衛們紛紛點頭,也對這位平易近人不端架子的大奶奶很是欣賞。
秦妧隨裴衍來到樹蔭後,不解地看著他在地上插了幾根木條,每個木條上都粘著一片落葉。
“做什麼?”
裴衍直起腰,拿出袖珍吹箭,“送你的,改裝過的吹箭,試試看。”
秦妧驚喜地接過,終於有了將門兒媳的英氣感,不過她相貌偏甜,拿著吹箭倒也看不出殺傷力。
將吹箭抵在唇邊,她對著木條上的葉子“射”了出去,箭筒裡同時射出數枚銀針,卻沒有一根刺中葉子或是木條,全部“脫靶”。
身後一名年紀較小的隱衛歎道:“這也太不準了。”
一旁的老邵趕忙咳嗽幾聲,捂住了小隱衛的嘴。
秦妧沒回頭,紅著兩隻耳朵覷向靠在樹乾上抱臂的裴衍,本想尋求鼓勵,卻見到一縱即逝的笑意。
連他也笑話自己!
秦妧伸手,索要銀針,“不順手,我再試試。”
裴衍麵無表情地從小木匣裡又取出十根細細的銀針,裝進吹箭,示意她繼續。
瞧出他在忍笑,秦妧認真起來,拿起吹箭,瞄著各處的木條,再次吹氣。
“呼——”
十根銀針飛射而出,“啪嗒啪嗒”地穿透了一半以上的葉子。
眾人驚訝,哪會想到大奶奶有這本領。
裴衍雖也驚訝,但很快明白過來,上次見她改良翡翠銀戒就該知道,她有這方麵的天賦。
“不錯。”
秦妧像隻快要翹起隱形尾巴的小狐狸,攥好吹箭,氣昂昂地轉身走向馬車,“接受”著眾人的注目。
回到車廂裡,還不忘仰著下巴等誇讚。
越來越驕縱了。
裴衍撩簾進去,見她得意忘形的模樣,一把扯進懷裡拍了拍她的後麵。
隔著衣裙,秦妧都覺得自己的後麵紅了一片,她羞憤難當,拿出銀戒抵在了男子側頸的動脈上。
裴衍有恃無恐地將她放在腿上,麵朝下,替她揉了揉被打紅的地方。
秦妧更羞憤了,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一聲輕“嘶”過後,裴衍放開她,淡淡道:“屬小狗的?”
不知是誰沉迷咬人,秦妧沒有絲毫歉意,靈巧地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坐在了對麵的長椅上,低頭研究起袖珍吹箭的構造。
看得出,她對機關術之類的很感興趣。
裴衍沒有打擾,還有了想帶她見識更廣天地的心思,而不是將她拘於金絲籠中。
如今,他的“芙蓉鳥”學會了依賴,無需婚書束縛,也會停留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靜觀日出日落。
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