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情義。(2 / 2)

春為聘 怡米 12461 字 10個月前

裴灝推開門侍,單腳踹開門扉,攜帶滿腔的怒火衝了進來,“母親生死未卜、宗親發配流放,您還有這份閒心?!”

一個罪魁禍首,有什麼臉麵不顧發妻和親眷的安危,在這裡逍遙快活?

裴灝自認心術不正,卻也無法苟同父親的做法。

“放肆!”裴勁廣站起身,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步,與次子麵對麵站立,“還想在湘玉城立足,就立刻出去!”

裴灝非但沒出,還看向了哆嗦不止的周芝語,“在父親心裡,母親隻是一個替你料理家事的傀儡,連這女人的頭發絲都比不了,是不是?!”

這時,裴池也跑了進來,一見屋裡的場景,先是一陣猶豫,隨後指著周芝語,對裴勁廣嗆道:“父親此刻對她做的,很可能就是那些押解兵對母親和悅芙做的事!您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被兩個不成氣候的兒子嚴詞指責,裴勁廣沒了享樂的興致,命躬身候在外麵的門侍將周芝語帶了下去。

等書房內剩下父子三人,裴勁廣捏著額骨坐在榻上,想讓自己尋回些冷靜。

對妻子和族人,他是懷有愧疚的,可那也不能令他迷途知返。他自認已無法回頭,不就是該與妻子他們斷得越乾淨越好嗎?

聽完他喃喃的話語,裴灝如芒在背,也真正看清了他的麵目,是個不折不扣的薄情寡義之人,難怪隻看重最優異的長子,是因他的心裡沒有親情,隻有慕強和利益吧。

裴灝下意識地後退,痛苦地咬住拳頭,這些年,為了得到父親的另眼相待,他出賣了良心,向世人隱瞞了衛岐的死因,到頭來得到了什麼?

深夜電閃雷鳴,裴灝背靠房門,頹然地坐在地上。

隔壁房的裴池躺在床上,噩夢連連,夢境中皆是母親、妻兒被虐打的場景。他自知不是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可他做不到父親那麼無視親情。

兄弟二人陷入痛苦的掙紮,而被關在地牢的唐九榆抱著哭暈的阿湛看向鐵窗外濃濃的雲霧,目光前所未有的冷冽。

狡兔三窟的道理,不是隻有朝廷的人才懂得。

在墨空連打了三個響雷後,他等來了一個頭戴兜帽的人。

那人一開口,先解了他一半的擔憂,“周芝語有驚無險,已被看管起來了。”

唐九榆轉頭,看向摘掉兜帽的老者,“是您幫的忙?”

“老夫故意泄露風聲,引裴灝和裴池兩兄弟闖入了侯爺的書房。”

唐九榆稍稍鬆口氣,“陳叔,想個辦法,送我們出城。作為報答,我會尋到你被流放的妻兒,好好安頓他們。”

陳叔的妻兒們都在安定侯府做事,也同樣受到了牽連。

當他今早與裴勁廣攤牌想要離開後,陳叔就暗中找上了他,托他幫忙解救妻兒。他當時雖答應了,卻沒有許諾要給予他妻兒安穩,如今恰好能達成對等的交易。

陳叔的勢力全部依附裴氏,以致無力靠自己的人脈救出妻兒,但唐九榆不同,朝廷沒有追究他的責任,或許他可以辦到。

達成一致後,陳叔走出地牢,望向了墨空。

在湘玉城外,他已無力立足,但在湘玉城內,還暫有他的立足之地,那就靠著僅有的威嚴,送唐九榆三人出城,以換取妻兒的安穩。

他是裴勁廣的家奴,曾對裴勁廣掏心掏肺,可他想效命的是那個守護江山和百姓的大將軍,而非反賊。

再者,當年是楊氏將他從馬夫提攜到了侯府管事,再推薦給了裴勁廣,這一路的富貴榮華,都與楊氏有關。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知遇之恩。

打定了主意,他執傘走進雨幕中。

另一邊,在湘玉城外探聽消息的朝廷眼線,在目睹唐九榆被抓的一幕後,其中一人快馬加鞭去往裴衍所在的村落,如實稟告了這件事。

裴衍還處在低熱中,卻不妨礙他思考救人的計劃。

即便不考慮唐九榆的安危,他也要將周芝語和阿湛救出城。

在重兵把守中,想要悄然帶出兩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內應。

裴衍心中早已鎖定了一個人。

陳叔。

寫下一封親筆信,裴衍遞給眼線,“湘玉城並不是完全的封鎖了,隔三差五會派侍衛出來搜刮民脂民膏,到時想辦法頂替他們,混入城中,將這封信交給這位老者。”

陳叔是唯一一個值得他賭一次的人,不僅熟悉湘玉城,還是裴勁廣身邊數一數二的心腹。

裴衍想讓陳叔救出周芝語母子,還想托他為眼線,與自己在攻城時裡應外合。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許以好處的,而陳叔現在最惦念的事情,應該就是妻兒的安危。故而,在安定侯府被抄前,他就已未雨綢繆,轉移了陳叔的妻兒,想要作為之後的籌碼,與陳叔交易。

刑部會逐一核對裴氏的宗親,卻不會太過細致地核對家奴,這也是他能夠轉移陳叔妻兒的契機。

目送眼線離開,他拉過秦妧,說了一些攻城的計劃,“再有一個月,工部的巧匠們就會趕來這邊,到時候,我會送你和雪霖先行離開,待攻取了湘玉城,咱們一家就能遠走高飛,不問世事了。”

秦妧並未覺得輕鬆,反而憂心忡忡。畢竟反賊是他的父親,不管是否有血緣,也是對他有過養育之恩的人。他真的能夠摒棄一切雜念嗎?

再者,小太子失了裴勁廣這部分勢力,又與肖逢毅或多或少產生了隔閡,在日後的路上,注定荊棘滿滿,裴衍能坐視不管嗎?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秦妧不想鰓鰓過慮,於是乖巧著點點頭,窩進了裴衍的懷裡。

雪霖躺在一旁吃著小肉手,成了眼下最無憂的人。

裴衍一手摟著秦妧,一手捏了捏兒子的臉蛋,告知自己,要讓兒子不受安定侯府罵名的影響,無憂無慮地長大。

湘玉城,總兵府。

這晚受了些刺激,裴勁廣早早歇下。

陳叔熄滅連枝大燈,躬身退了出去,待在耳房中等了片刻,估摸著裴勁廣徹底入睡,才撐起傘,去往關押周芝語的柴房。

看守的人隻當陳叔是奉命前來,沒有懷疑,還主動推開房門,“陳爺請。”

陳叔走進去,尋摸半圈,才在角落裡找到了瑟縮的周芝語。

已經恢複記憶的女子像忽然豎刺的刺蝟,起初根本不聽陳叔解釋來意,還讓他快滾,直到摸到陳叔遞來的一把玉骨折扇,才猛地抬起頭,可視野一片漆黑,除了辨析聲音,再做不得其他。

陳叔沉聲道:“不管你信不信老夫,這都是一次逃離的機會,總比坐以待斃強吧。”

周芝語攥著被撕開的衣裙起身,忽然被雷電映亮素麵,“給我套衣裳。”

陳叔塞給她一個包袱,叮囑幾句後,轉身走出柴房,再次去往地牢......

破曉朝暾時,陳叔在幾名心腹的掩護下,將唐九榆五人悄然送到了一處暗道前。

掀開被潮濕落葉覆蓋的木蓋,陳叔示意他們沿著地道離開。

這是裴勁廣給自己留的後路,可通往護城河畔,除了陳叔和兩名參將,再無其他人知道,換句話說,其餘知道的工匠們,都被那兩名參將滅口了。

“下了整夜的雨,地道恐有積水,務必要小心,老夫隻能送到這裡了,趁著天還沒大亮,幾位快點離開吧。”

唐九榆扶著周芝語和阿湛下了地道,自己轉身朝老者一揖,“老先生大恩,唐某沒齒難忘,也必不會辜負老先生的囑托,掘地三尺,也會尋到您的家人。”

在裴勁廣身邊呆久了,陳叔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他比劃個“請”,示意唐九榆儘快離開。

當木蓋被重新鋪上落葉,陳叔兀自歎口氣。他儘力保全妻兒了,之後的路,就要由他們開拓了。至於自己,無論裴勁廣負隅頑抗還是棄甲投戈,都不會善終了吧。

望向放晴的天際,五旬的老者呢噥一句“離彆無歸期,惟願卿多福”,大步離去。

潮濕的地道裡蛛網連片,蟲蟻眾多,唐九榆越過其餘四人,彎腰向前探索著,以不算魁梧的身軀,為後麵的母子二人遮擋了潛在的危險。

兩名仆人墊後,對視一眼後,都覺得他們這位平日裡懶散的主子,變得有些不同了。

等唐九榆以手肘撞開護城河畔的蓋子時,幾人聞到了一股股清新的空氣,擺脫了被潮濕陰暗包裹的恐懼感。

冉冉旭日驅開烏雲,漫□□霞曜曜刺目,唐九榆眯著桃花眼,正在確定他們所在的方位時,忽聽灌木叢中傳來簌簌的聲音。

“有人。”

唐九榆張開雙臂,擋住周芝語和阿湛,戒備地看著從灌木叢走出的兩名男子,其中一人,他認得,是裴衍身邊的心腹,名叫魏野。

剛輪到自己來盯梢,就遇見唐九榆等人,魏野興奮之餘,不忘四周觀察,隨後拉住唐九榆躲進灌木叢,問起了具體的情況。

不謀而合的兩撥人,在氣氛壓抑的湘玉城外,私語了片刻,因默契達成了一致。

唐九榆幾人隨魏野去往裴衍所在的村落,一路上都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除了周芝語。

恢複記憶的她,如同墜入冰冷的深潭,始終提不起氣力。

而當她“見”到裴衍,將當年的事情如實相告時,素來淡然從容的男子靜默良久,久到眾人以為他因父親的所為愧疚到無顏麵對。

可裴衍哪裡僅僅是愧疚,還生出了無法言明的悲痛,在秦妧擔憂地遞上退熱的湯藥時,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水,染紅了霜白的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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