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第一個盟友申請加入……(2 / 2)

穿成亡國公主後 閆桔 25858 字 9個月前

見他許久不說話,梁螢緩和表情道:“安縣與平陰隔得近,兩地通婚,咱們都是做父母官的,也算是親家了。

“如果胡縣令開了口,安縣也會搭把力,把官鹽送到這裡來,按每鬥一百六十文行銷。

“安縣的蠶商也會過來和當地的蠶農合作,能拉一把是一把。”

胡縣令感激道:“如此甚好。”

梁螢卻搖頭,“杯水車薪,跟飲鴆止渴,沒什麼差彆。”

胡縣令:“……”

梁螢意味深長道:“你老人家今年都五十二歲了,乾到七十歲,還能熬十八年,你能熬過去,就是不知道你手下的老百姓能不能熬過去。”

胡縣令沉默。

梁螢繼續道:“你是個好官,隻是在這樣的世道,好官不一定能救得了百姓。”

聽到這話,胡縣令眉頭聳動,“我心裡頭其實一直有個疑問。”

梁螢:“請講。”

胡縣令:“安縣取締徭役,馬上就到秋收了,你們從哪裡湊夠一萬貫上交給太守府?”又道,“據我所知,安縣養著數百兵,你們又是從哪裡弄錢銀來維持衙門的開支?”

這話把梁螢逗笑了,“你老人家想必憋了許久。”

胡縣令老臉一紅,“我操持這衙門很是吃力,成日裡都在琢磨怎麼弄錢去維持,家裡頭的親眷王小娘子也瞧見了的,個個畏手畏腳,沒有一點官家的樣子,倒叫你看了笑話。”

梁螢一本正經道:“我們也很窮。

“我們原本是一群土匪,當初護送私鹽販子賈叢安回安縣出了岔子,底下的人誤把貪官張縣令給殺了,當時情況突然,害怕縣裡發生混亂,這才迫不得已接管的安縣。

“按說咱們一群土匪犯不著這麼為安縣老百姓操心,可是看他們的日子過得豬狗不如,索性做了一回父母官。

“土匪嘛,你是知道的,隨心所欲慣了,既不受律法約束,也不受道德譴責,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你若問我為什麼變成了這樣,我也答不出來。

“我們這群人原本乾的是殺人放火的勾當,結果非但沒撈到一絲好處,反而為了買官守住老百姓手裡的田地,倒花了兩萬貫塞給太守府,你說我們虧不虧?”

胡縣令:“……”

梁螢發牢騷道:“接下來待秋收後還得上交賦稅呢,那王太守忒不要臉,命安縣交一萬貫稅上去,我們衙門愁得要命。”

胡縣令:“……”

聽起來好像比他還慘。

梁螢發出靈魂拷問:“你說這年頭,朝廷把咱們土匪都逼得有良心了,你這個正兒八經的父母官,能眼睜睜看著底下的老百姓過得豬狗不如嗎?”

胡縣令:“……”

頓時被她拷問得慚愧。

他幽幽地歎了口氣,“是我胡某無能呐。”

梁螢安慰道:“你是個好官,可是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老百姓不需要好官。”

這話令胡縣令愣住,試探問:“那老百姓需要什麼官?”

梁螢答道:“流氓。”頓了頓,“諸侯紛爭的亂世,大家都在爭搶,你偏偏去講理,你說不搶你搶誰?”

胡縣令一時被噎住了。

梁螢洗腦道:“安縣百姓的今日也是靠他們自個兒搶來的,如果沒有當初的打豪紳,哪來什麼土地均分,隻怕現在他們也跟平陰的老百姓一樣撅著屁股做狗。”

這話委實難聽,卻話糙理不糙。

梁螢把平陰的百姓比喻成狗,胡縣令欲言又止,卻沒法反駁。

平陰的老百姓,確實過得豬狗不如。

偏偏他胡誌國還是他們的父母官。

這委實諷刺。

梁螢也不理會他的複雜心情,隻道:“明日我就要回去了,倘若胡縣令有什麼需要幫襯的,儘管差人來問。

“我們這些人不是正兒八經的官家,興許你也瞧不上,但就是講義氣,隻要你開了口,我們能幫襯的都會儘量出手。”

胡縣令點頭,正色道:“王小娘子當真好膽色,這些日與你相談,受教不少。”

梁螢抿嘴笑,意味深長道:“先前你問我們靠什麼養衙門,我們是土匪,土匪乾的事上不了台麵。”又道,“我看縣裡的鄉紳還不少,個個都深宅大院的,想必被平陰的老百姓滋養得甚好,也多虧胡縣令罩著他們呐。”

胡縣令尷尬道:“王小娘子無需埋汰我,我自有難處。”

梁螢笑了笑,“我就隻想告訴你,鄉紳不怕官,但怕一樣東西。”

胡縣令試探問:“什麼東西?”

梁螢故意道:“不告訴你。”

胡縣令:“……”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能不能吃飽飯,全看對方的造化。

梁螢並不強求胡縣令能否做出決斷,他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官,且還是土著,雖然有一顆愛民如子的心,但思想到底沒被開化過。

若是強迫這麼一個土著接受新的變革肯定有幾分艱難,並且這場改變他才是核心人物,隻有他堅定立場,有不怕流血的決心,才能把平陰釜底抽薪,從根源上蛻變。

換句話來說,梁螢隻是岸上的人,胡縣令才是掌舵的決策者。

倘若他不願意上岸,甭管你怎麼使勁,那船都沒法拉上來。

平陰比不得安縣,這好歹是彆人的地盤,梁螢行事講求穩妥,隻要能不動武就儘量不動武,能不流血就儘量不流血。

翌日眾人離開平陰後,梁螢在回去的路上問了一嘴。

她知道趙雉對平陰沒有興趣,故而問的是張議,說道:“張議你覺得,胡縣令會聽人話吃飽飯嗎?”

張議笑了笑,“胡縣令是個好官,是一股濁世清流,這年頭能遇到他那樣的父母官少之又少。”

梁螢點頭,“確實難得。”

張議,“我認為,他多半會來求助的。”

梁螢挑眉,“此話怎講?”

張議嚴肅道:“胡縣令能來安縣私訪找平陰老百姓都往這邊跑的根源,可見是個明事理的。隻要他明事理,就清楚解決的根源,剩下的就看他有沒有這個膽識了,一旦他悟明白了,想來會有所行動。”

梁螢沒有吭聲。

張議又道:“不過平陰確實是個好地方,上萬畝良田,一旦把乾江的水引到縣裡兜個圈子,妥妥的糧倉。”

聽到這話,梁螢樂了,覺得這小子肚腹裡有點東西。

“你繼續說。”

張議道:“咱們安縣跟平陰離得近,周邊的環境優越,易守難攻,倘若把平陰的糧食運送到安縣存儲,就算遇到戰亂,也能保證兩地的老百姓不挨餓。”

梁螢點頭,“平陰確實沒安縣容易防守。”

張議:“所以說那邊的糧食才要送到這邊來守住,要不然出了戰亂,多半被一搶而光。”

走在前麵的趙雉先前沒有細聽,後來才豎起了耳朵。

聽到他們在打平陰的鬼主意,隱隱意識到,那狐狸似乎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同一時刻,另一邊的胡縣令望著坐在牛車上的婦人,她們滿麵歡喜,仿佛去了安縣就能逃出升天了一樣。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去了安縣,確實能堂堂正正做個人。

可笑的是那還是土匪的管轄地。

這世道真是魔幻,朝廷很有一番出息,把土匪都逼得講良心了。

他胡誌國是個清高的讀書人,儘管骨子裡不屑那幫土匪,可是他們乾的事情確實比他漂亮。

他十年寒窗苦讀,胸中滿腔治國之道,卻比不上一個剛剛及笄的女娃娃。

胡縣令覺得自己的臉疼得要命。

他一邊看不起他們是群土匪走的是邪門歪道,一邊又佩服他們的治下之道。

甭管他們用的是什麼法子,確確實實讓老百姓受益了,並且還獲得了老百姓的擁護愛戴,這不比朝廷強上百倍嗎?

胡縣令的內心很是糾結掙紮。

見他麵色黯淡,胡宣小心翼翼問:“父親怎麼了?”

胡縣令回過神兒,內心翻湧道:“我在想,我是不是錯了。”

胡宣:“???”

胡縣令看著自家兒子,語重心長道:“如今我已年老,這世道紛亂,多半不中用了。”

胡宣安慰道:“父親莫要說喪氣話,萬一以後好起來了呢?”

胡縣令苦笑,“好不了了。”頓了頓,“就算有朝一日能好起來,你們這些子孫後代也不一定能熬得過去。”

胡宣沉默。

他知道自家老父親素來憂國憂民,可是作為一個芝麻官,在大環境腐敗混亂的條件下,也不過是徒增煩惱。

如今這世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隻要無愧於心就好。

父子倆回去後,胡縣令陪自家孫兒玩耍了會兒。

兩個小子生得玲瓏乖巧,他悉心教養,教他們讀書識字,原本盼著以後能報效朝廷,如今卻滿腹苦澀。

他自己都搞得稀裡糊塗,怎麼能把孫兒們也葬送進這場泥潭裡呢?

想到他們的未來,他心中不是滋味,甚至連午飯都沒吃。

而梁螢等人回安縣後,李疑已經差人去丈量墾荒出來的土地,目前基本把全縣的荒地都開墾出來了,粗粗估計有幾百畝。

荒地開出來後,還得把道路和水渠修好。

各村裡正上報交上來的租戶有幾十家,待土地丈量好後,便要把租地給村民們均分,簽訂租地契約。

安縣明文規定耕地不能用於種桑,故而桑樹大多都栽種在土邊,或田埂邊,或房屋周邊。因為糧食極為重要,不能因為它影響到農作物產量。

此次從平陰歸來,李疑問起那邊的情況,梁螢同他細說一番。

李疑心中有猜測,她興致勃勃跑過去實地考察,多半是有想法。

這不,他暗搓搓問:“你是不是想把平陰也搞成咱們這模樣?”

梁螢斜睨他,“張議說平陰是個糧倉。”頓了頓,“李二你說,這樣的世道,如果手裡握著一個糧倉,算不算小財主?”

李疑:“……”

梁螢包藏禍心道:“安縣跟平陰兩地通婚,既然是親家,那咱是不是得抱個團一家親?”

李疑:“……”

他默默地看著那女郎,心有多大地有多寬,她可真他媽敢想!

現在梁螢一點都不著急隔壁縣會不會上鉤。

如果胡縣令不願意,那就證明他們不是一路人,既然不是一路人,就算暫時合夥,終有一日也會分道揚鑣。

這樣的盟友不要也罷,省得傷筋動骨。

先前跟周家談的商農合作,梁螢再次提上議程,由衙門做主召集周家和願意合作的鄉民聚到一起商談。

桑苗入秋後就可以扡插,周家願意提供桑苗給鄉民種植,提供蠶種和養殖技藝。

前期的蠶種鄉民無需出錢購買,待到收蠶繭時再扣除。

對此方案,人們都很滿意。

為了公平公正,周家把蠶繭的品質劃分成幾個等級供大家辨認,到時候直接用留在衙門的蠶繭模板照著收購。

若有糾紛,衙門可出麵調解。

眾人無異議。

有第三方監管,雙方都踏實。

因蠶繭受外界市場波動,價格不一定每年都一樣,所以會簽訂最低保底收購價,保障鄉民利益。

但同時也有約束,周家有優先權收購,蠶農不能私賣他人損害周家利益。

並且蠶農一年賣到五石以上蠶繭,則需繳納三尺布帛商稅,十石就是六尺,以此類推。

梁螢一石三鳥,要周家的商稅,要蠶農的布帛,還要租地租子。

三方得利。

哪怕是蚊子腿,也有肉啃。

夏日,在一片欣欣向榮中悄然離去,秋日的腳步緩慢登場。

農田裡的水稻漸漸披上了金色。

今年是個豐收年,村民們個個歡喜,隻交三成公糧,其餘全進自己的兜裡,若不出意外,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餘糧。

梁螢站在田埂上,眺望遠處的金黃,說道:“我要把糧價打下來,二十幾文一鬥實在太貴,十文一鬥就合適。”

李疑背著手道:“倘若家家戶戶都有餘糧,吃不完就會脫手,舍出來的人多了,糧價自然就下來了。”

梁螢點頭。

她望著那些沉甸甸的稻穗,心中一邊歡喜一邊愁,因為秋糧上交後,就得給太守府送一萬貫賦稅去。

想到這裡,她肉疼得不要不要的。

可是眼下這份太平來得委實不容易,為了守住老百姓手裡的田地,必須有舍才有得。

趙雉那條金大腿,她得抱死了才行。

畢竟創業初期都不容易,淨砸投資進去,看不到一點回報。

也幸虧趙老太給力,簡直比她親娘還親!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胡縣令也下鄉看農田裡的稻穀。

他的心情原本是喜悅的,結果一抱著幼子的婦人問他,什麼時候平陰也能像隔壁縣那樣隻交三成公糧,免除徭役。

他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看著婦人充滿期待的目光,胡縣令頗覺難堪。

他的視線落到婦人懷裡的孩子身上,許是營養不良,麵黃肌瘦,整個人精神頹靡。

婦人發牢騷道:“聽說隔壁縣租地隻交三成上去,我們這邊卻交七成,明廷什麼時候也能像隔壁縣那般把土地下放,讓老百姓過好日子?”

胡縣令嘴唇嚅動,想說什麼,終是忍下了。

江安趕忙道:“你莫要胡說,這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婦人:“可是他們都這麼說,我們村好幾個閨女都往那邊嫁,隻要落戶過去就有土地分。”

胡縣令聽不下去了,匆匆離去。

江安趕忙跟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胡縣令才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方才那孩子,是不是病了?”

江安寬他的心,說道:“主子管不了這許多,天下的老百姓那麼多,哪能全管過來?”

胡縣令沉默。

江安頗覺擔心,自上回梁螢他們過來一趟後,自家主子就悶悶不樂,他這個做下人的又開解不了,隻得乾著急。

這不,回到衙門後,胡縣令腦中總是想起那個麵黃肌瘦的孩子。

他也有兩個孫兒,他們還那麼幼弱,如果上頭的大人不替他們撐著,能否長大都成問題。

可是大人也支撐得艱難。

朝廷不作為,民不聊生,一點盼頭都沒有。

這樣的日子不知還要過到幾時。

老大胡瑜特彆敏感,瞧見自家祖父神情頹敗,跑上前哄他開心。

望著那張稚嫩又天真的臉龐,一種無力的挫敗感席卷全身。

胡縣令把他摟在懷裡,這是他的親孫子,以後胡家的希望。

可是望著家貧四洗與暗無天日的絕望,他嘴唇嚅動,終是難受得紅了眼眶。

此刻,這個五十二歲步入老年的男人第一次在孫子麵前不爭氣地落下一絲淚來,他自責道:“阿瑜啊,你阿翁沒用,沒用。”

胡瑜被他唬住了,慌忙替他擦淚,稚嫩道:“爹爹說阿翁最厲害了,以後孫兒也要像阿翁那樣,做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當官報效朝廷。”

這話令胡縣令老淚縱橫,他不知該欣慰還是淒苦,隻是紅著眼抹淚。

當天晚上胡縣令輾轉難眠。

他已經五十二歲了,不甘心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他想尋求改變,想替自己的兒孫謀福,替平陰的所有下一代謀福。

他們這代已經毀了。

他不想自己的兒子孫子過得渾渾噩噩,活在這個看不到未來的日子裡。

既然朝廷不作為,等不到救援,那就自救好了,靠自己去拯救。

想到自救,胡縣令心緒難平。

他清楚地明白自救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甚至要付出流血的慘痛,可是他想去搏一搏,賭一賭。

如果不尋求改變,那平陰永遠都沒有翻身之日。

亦或許那女娃說得不錯,在這個諸侯紛爭的亂世,自己不去爭不去搶,誰能來可憐你,救濟你?

枯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胡縣令把自己關在屋裡水米未進。

姚氏擔心不已。

待到傍晚他才出來了,開口的第一句就是要去安縣。

胡宣敏感地意識到不妙,強壓下內心的惶恐,試探問:“爹好端端的去安縣做什麼?”

胡縣令平靜地看著他,目光堅定,穩如磐石,“去尋求出路。”

胡宣頓時明白了他的心思,著急道:“爹你瘋了!那就是一幫土匪,你去找他們尋求什麼出路?”

胡縣令忽然抓住他的肩膀,用力道:“子文,父親要救你,救你和兩個孫兒,不能讓你們被掩埋在平陰這個暗無天日的困境裡。”

父愛如山。

望著自家老父親視死如歸的堅定眼神,胡宣喉頭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他的父親是有誌向的,如今卻被困在這裡委曲求全,鬱鬱不得開懷。

他其實也很難過,儘管他也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可是麵對那樣黑暗的朝廷,他沒有身家背景,根本就沒有勇氣走進去。

同流合汙,這是對讀書人最大的侮辱。

他們胡家,就是這麼油鹽不進,就是這麼寧折不彎。

而這種倔強,促使胡縣令走上了變革的不歸路。

第二天他又騎著瘦弱的小毛驢離開了平陰,還是跟當初一樣,由江安護送去隔壁縣。

隻不過心中多了幾分孤勇,與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堅決。

他成為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是第一個認可梁螢體製改革的古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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