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腦袋瓜裡仿佛裝著無窮的力量。
見一幫老爺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瞧,梁螢皺眉道:“你們全都看我作甚?”
李疑生出狗膽,徹底膨脹了,暗搓搓道:“那俞州大軍來犯,結果被輕易擊退,想來阿螢定有法子拿捏住他們。”
梁螢麵無表情,“所以?”
李疑雞賊道:“俞州六郡,螞蟻吞大象,也未嘗不可。”
梁螢:“……”
眾人:“……”
用六千兵去吞俞州六郡,他可真他媽敢想!
梁螢憋了許久,才忍不住吐槽道:“李疑你可真他娘的賊。”
不曾想,奉三郎忽然道:“我覺得以你的才智和秀秀的悍勇,吞俞州六郡應不成問題。”
梁螢:“……”
這幫人,莫約是瘋了。
陳安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主兒,說道:“倘若王功曹真能拿下俞州,我陳安必當竭儘所能。”
梁螢翻了個小白眼兒,一群神經病。
第二日她由譚三娘陪同去了一趟臨都。
待她抵達那邊時,城門口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被火-藥桶炸裂的坑也被新土填平夯實,摧毀的城樓也重新修建起來。
因著時局特殊,大門禁止出行,他們亮了永慶的官文才得以入內。
一行人前往太守府,趙雉得知她過來,心中歡喜。
先前薑都尉等人對一個女流之輩很是不屑,現在的態度大為改變。
幾人聚到沙盤前就目前俞州大軍的情形做一番探討。
目前經過探子來報,自那日俞州大軍兵敗後,就退守到雁門郡。
該郡夾在俞州和臨都之間,占地麵積很小,郡內隻有幾個縣,並且裡頭連兵都沒幾個。
對於俞州這樣的龐然大物,雁門郡的生存方式不言而喻。
薑都尉說此次俞州領兵的人是夏氏妻家的孟廣榮,他們退守到雁門郡後,在那邊安營紮寨,看樣子還打算卷土重來。
梁螢皺眉,指著沙盤上的雁門郡道:“此地應是俞州大軍的糧草之地,要不然他們退守到那裡做什麼?”
趙雉點頭,“探子來回,確實如此。”
梁螢:“若想把他們打回去,唯有斷絕糧草方可解圍,若不然他們定會卷土重來。”
趙雉說道:“他們借著春霧來襲,我們也可借著春霧燒糧草。”
薑都尉也是這個想法。
那邊人多勢眾,沒法跟他們正麵剛,隻能搞點小偷小摸的偷襲了。
可是燒糧草是項技術活,光靠火把這些是不容易燒起來的,得用桐油之類的助燃,才能大麵積摧毀。
之前趙雉在箭矢上綁火-藥筒,可以遠程射擊,比一般的箭矢桐油引燃更厲害些。
但梁螢覺得還是不夠,可以備些竹筒去助燃。
製作竹筒炸藥挺簡單,原理跟捆綁到箭矢上的火-藥筒一樣。
他們直接把剩下的火-藥桶拆分成小竹筒。
另一邊的孟廣榮稀裡糊塗吃了敗仗退守到雁門郡安營紮寨。
當地太守不敢得罪他們。
那幫人灰溜溜從臨都退守回來,正是火大的時候,怕成為出氣筒,周太守卑躬屈膝討好,但凡他們需要什麼就提供什麼,不敢有一句怨言。
孟廣榮憋了一肚子窩囊氣,對那日的兵敗耿耿於懷。
他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陣仗。
天空劃過一道流星,緊接著巨大的爆炸聲好似驚雷落地一般,刺鼻的濃煙滾滾,人仰馬翻。
這世間竟有如此厲害的東西。
然而在他們還摸不著頭腦時,趙雉和薑都尉領了上百精銳騎兵前來突襲。
為了混肴視聽,他們全都穿著俞州大軍的衣裳,在半夜偷偷摸摸前來燒糧草。
那幫人采取聲東擊西的方式,暗搓搓砍來不少竹子堆成好幾堆,上頭淋上桐油等易燃之物,在子夜時分陸續將其點燃。
竹子是空心的,遇火會發生爆竹聲。
先前俞州大軍被臨都的那陣仗搞得人仰馬翻,如今忽然在半夜聽到劈裡啪啦的爆竹聲,頓時猶如驚弓之鳥。
從臨都來的兵偽裝成俞州軍,匆忙朝營寨跑過去,用當地方言高聲大叫,說有騎兵突擊。
伴隨著刺耳的劈啪炸裂聲,受到驚動的士兵們紛紛操起兵器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抵禦。
臨都兵乘亂混入其中,在營裡煽動,說那幫土匪又來突襲了,搞得俞州大軍人心惶惶。
他們前不久才吃了敗仗,幾乎對那場戰役有了心理陰影。
這不,營帳裡的孟廣榮氣得夠嗆。
在人們前去查看爆炸聲來源發現是竹子時,為時已晚。
趁亂混跡到軍中的臨都兵製造混亂,暗搓搓把竹筒炸-藥點燃丟到營帳邊,很快傳來一聲巨響。
火舌舔舐到營帳上,瞬間著火燒了起來。
隨著爆炸聲陸續傳來,到處都起了大火。
營寨裡一團慌亂,官兵們穿的衣裳都是一樣的,根本就分不清敵我。
存放糧草的地方忽地燃起火焰,捆綁著火-藥筒的箭矢不知從何方射去。
那些米糧,乾草雖然不至於一下子就燃燒,但架不住有人投竹筒去助燃。
爆破聲時不時傳來,到處火光衝天濃煙滾滾,縱使沒被燒傷,也吃不消那濃煙嗆咳,場麵一時陷入了混亂中。
孟廣榮狼狽逃離。
周太守站到城門上,被遍地火海嚇得腿軟。
那幫臨都兵也沒逗留,燒了糧草就跟俞州軍一塊兒跑,東逃西散。
翌日天蒙蒙發亮時,這場大火才被剩下的官兵和雁門郡的士兵們撲滅。
到處狼藉一片,雖然沒什麼人員傷亡,但是糧草已經燒毀了大半。
上萬士兵的口糧,孟廣榮自然不會把它們存儲到城裡,雖說周太守軟弱可欺,到底還是要預防變故。
像糧草輜重,自然要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踏實。
不曾想,一夕間毀於一旦。
此次他野心勃勃帶了一萬兩千多人馬來,原本計劃攻占臨都後,接著再打永慶,哪曉得頃刻間被臨都土崩瓦解。
沒有糧草支撐,孟廣榮無力再戰,隻得帶著餘下兵馬折返回俞州,再尋時機卷土重來。
臨都危機暫且解除。
太守府裡高興不已。
許太守朝梁螢等人行大禮,激動道:“臨都百姓的安危,全靠趙太守和王功曹協助,我許正英在此拜謝了!”
趙雉上前扶住他,意味深長道:“既然結了盟,許大守得空了,也可去永慶看看。”頓了頓,“從宛南那邊過去也行。”
許太守:“???”
梁螢道:“眼下俞州大軍被打退,想必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來進犯了,我們需得回去籌謀後續,總不能一直處於挨打的地位。”
許太守應道:“王功曹說得是。”
梁螢:“許太守得空了,可來我們永慶看看,你同是父母官,也可來看看我們永慶的老百姓。”
許太守應承下來。
打退俞州大軍後,他們並未在臨都逗留得太久,便領兵回去了。
回到永慶後,梁螢意識到俞州那頭大獅子始終是威脅,總不能來進犯一次就打回去一次,那委實耗神兒。
思來想去,便把陳安和張議放到那邊去摸他們的底細。
兩人的腦袋瓜聰明,遇事也能隨機應變。
二人得知她想圖謀俞州,皆蠢蠢欲動,倘若她能把俞州六郡吞並下來,那日後與諸侯紛爭,他們這幫人也是小有實力的。
為了斷絕陳安的後顧之憂,梁螢親口應承甄氏的安全她會仔細看護。
這不,陳安回去同甄氏說起要外出辦差,甄氏問:“雲郎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陳安道:“估計要折騰幾月了。”
甄氏:“男兒誌在四方,雲郎儘管去謀你的前程,家中有阿娘她們照看我,你也無需擔心。”
陳安握住她的手,“王功曹會安排親衛接送你。”
甄氏點頭,“她辦事素來穩妥。”又歡喜道,“西城那邊也開辦了女學,一下子就招來兩位女先生,我可算不是單打獨鬥了。”
陳安失笑。
夫妻二人細說了許久。
翌日陳安和張議離去,前往俞州。
梁螢一行人相送,同他們說道:“你倆且記住了,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跑為上策,萬事小命要緊。”
張議道:“王功曹且放心,定不辱使命。”
梁螢點頭,“這事若成了,我替你們鋪一條康莊大道,想爬多高就爬多高。”
陳安笑道:“你可要說話算話。”
梁螢:“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王螢說過的話,什麼時候沒有踐行過?”
陳安行拱手禮,“那惠娘就拜托王功曹了。”
梁螢應道:“你走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回來的時候就是什麼模樣。”
雙方交代了幾句,他們才打馬離去。
梁螢背著手站在城門口,望著幾人離去的身影,李疑說道:“這兩人能言善辯,做外使倒是挺合適。”
梁螢點頭,“郡裡的主簿,你自己選人頂替上,我是沒法分心再管治內的,得籌謀其他事。”
李疑嚴肅道:“阿螢隻管去做自己的事,我能處理好。”
梁螢“嗯”了一聲,在回太守府的途中,她忽地想起了什麼,說道:“日後把胡誌國提拔上來做永慶太守,他有治理平陰的經驗,完全有這個實力。”
李疑愣了愣,忍不住問:“那我呢?”
梁螢瞥了他一眼,畫大餅道:“我把俞州六郡給你打下來。”
聽到這話,李疑兩眼放光,整個人都膨脹了,立馬道:“李二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梁螢打了他一下,抿嘴笑。
李疑屁顛屁顛地跟到她身側,暗搓搓問:“真能打下來嗎?”
梁螢沒有回答,隻背著手,邁著官步離去。
那一刻,李疑望著她走遠的背影,恨不得甩自己兩耳刮子。
去年他居然敢質疑她的實力。
當時譚三娘說她興許能力挽狂瀾,他還不信。
不曾想,打臉來得這般迅速。
李疑忍不住叉腰,想起趙老太曾說過的話。
老太太的眼光賊他娘的毒,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們這幫土匪說不定真能搞出點名堂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算是徹底體會到了智慧碾壓一切的力量。
女人當官又如何,就算做天皇老子都行!
李疑顛顛地小跑上前。
如果說以前折服於她的治內本事,那這回是連軍事也有幾分折服的。
儘管她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她腦子靈光,彈指間就能造就十萬大軍,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李疑雞賊地覺得,說不定俞州六郡真能被她給盤下來。
春日裡生機勃勃,年複一年的春耕又要開始了。
現在梁螢把心思投放到火-藥製造上,她畢竟不是軍事家,如果想要把火-藥製造利用到極致,還是需得專業人士才行。
以前奉三郎和趙雉都是軍營裡的人,她問二人可有門路途徑去尋靠得住的人來搞火器。
兩人心中其實是有想法的。
以前在軍營裡也有一幫爬過死人堆的兄弟,後來東分西散各奔前程。如今他們有起勢的心,便想再把那幫有著生死之交的袍澤聚集起來。
對此梁螢認為可行。
如果他們能把俞州圖謀下來,則意味著他們以後會用到大量的人才,光靠目前這些人是遠遠不夠的。
想要擴張,總得要人才行。
每打下來一片地,就需要培養人去守,要不然就是白乾。
得了她的允許,奉三郎立馬差人去尋以前的那幫兄弟。
如果說先前她的話語權算不得絕對,那如今就是妥妥的絕對臣服,因為她再次用實力把他們征服。
俞州來犯的這一戰徹底奠定了梁螢在他們心中不可撼動的地位。
她的智慧已經超出了他們目前見識的認知之外,好似一個無底洞,裡頭裝的東西總會出其不意抖出來,給他們的三觀造成難以磨滅的衝擊。
此次能把俞州大軍擊退,極大地膨脹了他們的野心,似乎隻要經過她開了口,事情就一定能成。
而現在,她開了金口,圖謀俞州。
這意味著他們這群土匪有很大的機會成為真正的雄主,占據一方,正式登上與諸侯紛爭的舞台。
以前在朝廷那裡得不到價值體現,如今靠自己扭轉乾坤。
不論是李疑還是奉三郎,亦或趙雉,他們在這場紛爭中看到了自己的前路,逐步堅定了向前走的立場。
那些曾經飽受苦難的人們一點點脫離了麻木不仁,開始麵帶笑容。
老百姓的期盼與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把這群人感染,賦予出他們曾作為軍人的使命感,天然地想守住他們,守住來之不易的土地。
當這份責任被一點點壓到身上時,野心也隨之膨脹。
特彆是黑火-藥的出現,更加堅定了趙雉向前走的步伐。
如果說以前每走一步都是被梁螢推著走的,那現在她隻需要輕輕一帶,他就會主動向前走了。
因為那女人身上仿佛蘊藏著數不儘的寶藏。
他心中難免會生出好奇,到底是京中哪家當官的能養出這麼一個妙人兒來?
可是她不願提及,他也不好揭人傷疤,便把那種奇怪的心思壓下了。
沒過兩日隔壁臨都許太守親自過來一趟,永慶用實力把他征服,更加堅定抱團結盟的選擇沒有走錯。
梁螢等人親自帶他到附近的鄉野體驗當地老百姓的生活情形。
許太守的內心大為觸動,儘管他早就知道這邊的治內,但親眼看到當地人的精氣神兒,還是不禁被震撼到了。
那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景象。
儘管他們種著一樣的土地,穿著一樣的襤褸衣裳,但精神狀態完全不一樣。
這裡的老百姓眼裡有光,有期待,有乾勁兒。
那種由內而外的憧憬是遮掩不住的,跟臨都的窘困大不一樣。
許太守站在田埂上,春日裡陽光明媚,一切都充滿著生機。
從城裡到鄉縣,道路寬敞能通行牛車。
這邊的路好走,老百姓也喜笑顏開。
在看到一婦人背著新買的朱家黑陶鍋,梁螢說道:“什麼時候朱家黑陶也能鋪到你們臨都去,許太守可歡迎啊?”
許太守應道:“自然歡迎。”
梁螢暗搓搓炫耀道:“朱家黑陶一年上交給各縣的商稅頂這個數。”
她比劃了一個手勢。
許太守半信半疑,“有這麼多?”
梁螢點頭,“整個郡內二十三個縣都有他家的黑陶器,你說賺不賺錢?”又道,“當初我為了把黑陶扶持起來,不惜用官鹽去帶貨,這才造就了他們的興盛,給衙門交點商稅也算是回報了。”
聽到這話,許太守不由得愣住,“你用官鹽帶黑陶?”
梁螢:“二十三個縣的老百姓都得用鹽,官鹽去到哪裡,黑陶就跟到哪裡。
“朱家自己爭氣,僅僅半年,就把黑陶盤活起來了。
“如今他們已經不需要太守府的扶持,各縣上交給衙門的商稅一年下來委實不少。
“我把衙門和老百姓喂飽了,咱們太守府的日子才好過。”
“你們那邊的造紙業挺不錯,什麼時候也鋪過來,給我們貢獻一點商稅?”
許太守:“……”
他憋了許久,才道:“我們臨都窮。”
梁螢嗤鼻,“誰還不是個窮光蛋起家的?
“隻有先把老百姓養肥了,以後咱們太守府再去借他們手裡的糧,欠下的債越多,他們就越怕太守府垮台。
“你仔細想一想,三十多萬老百姓全都是太守府的債主,我們若是垮台了,誰還來守住他們手裡的田地?
“老百姓和太守府不就綁到一條船上了嗎?
“有著共同的利益,相互才會長遠扶持,用這樣的方式去養兵,可比你太守府去貪汙受賄來得快捷,並且還不會討人嫌。”
這番話徹底把許太守的三觀衝擊到了,他的表情有些裂。
當官還他媽能這樣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