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們過得並不好,遭受過不少委屈,仍舊難掩心中的激奮。
趙雉雙手抱胸,也很滿意現在的勞動成果。
似想起了什麼,他問起魯則的情況。
那人可是他曾經的武將師傅,才進軍營時挨了魯則不少打,可以說這一身的武藝都是在魯則棍棒下洗禮出來的。
吳元並不清楚,說道:“我離開營裡時他還在,後來就不清楚了。”
趙雉很是遺憾。
這些年人們各奔東西,世道又亂,自顧不暇。
現在奉郎在臨都的,趙雉差人去把他尋回來。
不一會兒梁螢和李疑過來,趙雉同他介紹,吳元行拱手禮。
在一群老爺們兒中忽然見到一位生得秀雅的女郎,吳元頗覺詫異。他生性靦腆,不好意思看她,眼神回避。
起初梁螢對他沒什麼印象,隻是覺得他的綽號有點意思,叫受氣包。
還有他坐的輪椅跟現代的兩輪不一樣,是四個輪,前麵兩個大的,後麵兩個小的。
梁螢看得稀奇。
之後吳元在驛館落腳。
這兩天趙雉帶他到郡內轉悠,領略當地的風俗人情。
他們提及江原,吳元稱讚那邊的治內。
趙雉卻很是不屑,說道:“縱使江原治內再好,那邊的老百姓也沒我們這邊富庶。”
當即同他說起郡內的各項政策推行,聽得吳元大為驚詫。
許是一直處在混亂與被剝削中,導致他根本就不信有這樣的世道。
趙雉頗有幾分嘚瑟,說道:“這原本就是空中樓閣,以民為本的世道原本就與朝廷背道而馳,可它就是生存了下來,這中間自然也費了不少心思去博弈。”
吳元看著他,感慨道:“秀秀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
趙雉失笑,“哪裡不一樣了?”
吳元認真道:“多了幾分悲憫。”
趙雉沉默。
吳元:“我記得你以前在軍營裡是最莽的那個,挨的打也最多,公認的不知天高地厚。”
趙雉雙手抱胸,“飯也吃得最多。”
吳元笑了笑,“那時候魯大頭把你打得最凶,卻是最器重你的,不曾想,最後卻落草為寇,他若是知道了,想來會痛心疾首。”
趙雉無奈道:“現在花錢買官,不就歸順朝廷了嗎?”
吳元也挺無奈,“這世道真叫人不知說什麼好。”頓了頓,“上天也是開了眼的,在我們那批新兵蛋子裡屬你天賦最高,雖然受挫,到底還是重新起來了。”
趙雉扭頭看他,“以後有什麼打算?”
吳元坦然道:“我已經廢了,以後會歸鄉,陪家中父母。”
趙雉:“你可以到這邊來,永慶可以安置你。”
吳元搖頭,“我的性子秀秀應是知道的,若受你們照料,反而活得不自在。”
趙雉沒有吭聲,知道他的自尊心極強,是個寧折不彎的人。
沒過兩日奉郎回來,看到他的情形心中頗不是滋味。
人坐到一起吃酒敘舊。
奉郎自然是竭力勸他留在永慶。
吳元並沒興致,受不了自己被這群人處處照料。
不過過來見到舊友們重新尋得新生活,還是感到挺開心。
最終在這裡呆了十日,他還是遵循內心要歸鄉。
奉郎頗有些擔憂他的身體狀況,吳元倒是坦然,說道:“待我真到日子過不下去的那日,我再來投奔你們。”
趙雉雙手抱胸,“現在還能折騰?”
吳元點頭,晃了晃自己的雙手,“做些木工養家糊口不成問題。”
他執意要回去,兩人也未強求,隻道他若想來永慶,隨時都可以過來。
臨行前奉郎給他備了不少財物,皆被吳元拒絕了。
他走時給一人留了兩隻木盒做念想。
趙雉把他送走後,拿著那隻木盒心中五味雜陳,裡頭裝的皆是縮小版作戰軍用器械,有拋車、雲梯、攻城車、井闌等物。
那些東西小巧精致,躺在簡陋的木盒裡,承載著他們這幫人的過往。
回到太守府後,趙雉的心情有些沉鬱。
他坐到窗前的椅子上,拿起木盒裡的拋車細細端詳。
吳元這個人是有點小脾氣的,寧折不彎。
在營裡他們給他取綽號受氣包,皆因他過剛易折的性子,就是寧願受氣較勁都不願低頭,想來那雙腿便是這樣被折的。
曾經年輕的兒郎,被世道磋磨成這般模樣,委實叫人扼腕。
可是他骨子裡的剛,仍舊不曾被磨滅分毫。
哪怕日子過得艱難,也不會受人施舍,就算沒有雙腿,也是個要頂天立地的人。
整個下午趙雉都關在屋裡,一直在看桌上的那些木工藝品。
它們是榫卯結構,可以拆卸。
他像孩子似的不斷把它們拆卸再組裝,反反複複地重複著一個動作。
傍晚梁螢過來喊他吃飯,趙雉沒什麼胃口。
她進屋看他坐在窗前,不知在搗騰什麼。
好奇走上前,見到桌案上的小玩意兒,梁螢頓時來了興致,拿起井闌問:“這個是什麼呀?”
趙雉回道:“井闌。”
梁螢平時不曾接觸過軍用器械,問他井闌是乾什麼用的。
趙雉耐心解釋一番,把桌上的所有小模型跟她說了說。
梁螢覺得好玩兒。
這不,飯後她把那些小東西給惦記上了。
一些被趙雉拆散,她自己組裝。
趙雉坐在一旁單手托腮看她笨拙組裝拋車。
梁螢靠著腦海裡的記憶對它進行整合,結果組裝完還剩下一個小零件沒地兒裝。
她的手動能力並不強。
趙雉把拋車給她拆散了重新組裝,無比嫻熟。
梁螢起了玩心,找來一塊布蒙上他的眼睛,把模型拆散,讓他蒙著眼組裝。
這自然是難不倒他的。
不曾想途中梁螢使壞,偷偷把攻城車的部件替換成雲梯。
以至於趙雉組裝了好半天都覺得不對勁,他一把扯開蒙在臉上的布巾,朝她伸手。
梁螢攤手。
趙雉盯著她看了會兒,說道:“藏到身上哪裡去了?”
梁螢咧嘴笑。
趙雉想去搜身,梁螢道:“你敢摸我,我就叫了。”
趙雉冷哼,猝不及防起身把她攔腰抱起倒立,藏在懷裡的小部件頓時滾落出來。
梁螢罵罵咧咧被他放了下來。
趙雉把它組裝上,抬了抬下巴,“這點小伎倆。”
梁螢撇嘴。
玩鬨過後,趙雉把那些模型放進木盒裡,梁螢問:“這是吳元送你的嗎?”
趙雉點頭。
梁螢歪著腦袋道:“你是不是不高興呀?”
趙雉愣了愣,回道:“沒有。”
梁螢才不信,他在窗前坐了許久,想來心中是不痛快的,說道:“上午吳元走後,你就一直坐在這裡,可見他讓你不痛快了。”
趙雉沉默。
梁螢:“這拋車做得極好。”
趙雉:“他祖上是手藝人,自己也學了些。”
梁螢更是好奇,“那四個輪子的輪椅也是他自己做的?”
趙雉點頭。
梁螢:“那他手藝是挺不錯。”又道,“這樣的人放走了豈不可惜?”
趙雉默了默,說道:“吳元的性子極其剛硬,他雙腿廢了,不願受人施舍,是留不住的。”又道,“若他想留,無需我們開口,自會留下來,若他想走,誰也留不住。”
梁螢才不信這話,“那是你們沒本事留人。”
趙雉:“瞎說。”
梁螢跟他打賭道:“我若去把他哄回來了,你又當如何?”
趙雉盯著她沒有答話,他知道她那張嘴最會忽悠,試探問:“你如何哄他?”
梁螢暗搓搓道:“我若把他給你哄回來了,你讓我摸一摸,如何?”
趙雉:“???”
摸一摸是什麼鬼?
梁螢盯著他的腰腹看。
趙雉頓時警惕起來,彆扭道:“摸、一、摸?”
梁螢理直氣壯道:“你一大老爺們兒,摸兩下又不吃虧。”
趙雉簡直無法直視。
梁螢厚顏無恥道:“我去給你哄回來,你讓我摸兩把。”
趙雉:“……”
她真的很下流。
隻是,他又怎知桌上那些能拆卸的軍用模型給了梁螢啟發,覺得可以把吳元哄回來整點新玩意兒。
這不,第一天兩人快馬加鞭出城去追趕歸鄉的吳元,最後在丘山穀那邊把他的馬車攔住了。
見到他們,吳元頗覺詫異。
趙雉也沒跟他說廢話,差人把他弄下來。
遣退閒雜人等,梁螢暗搓搓走上前,從袖袋裡取出一張圖紙亮給他看,雞賊道:“吳元,你會做火箭嗎?”
吳元:“???”
火箭是什麼鬼?!
那女人亮給他的圖紙看得他丈一金剛摸不著頭腦。
因為圖紙畫得特彆抽象。
一根箭頭,尾端有根須須?
吳元默默地瞅著那根須須,覺得他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這不,連趙雉都無比嫌棄,索性丟了一支捆著火藥筒的箭矢給他,說道:“她想讓你做這個。”
梁螢卻擺手,“不是這個。”又道,“箭矢需要人力射擊出去,我想要它自己就能飛出去。”
趙雉:“???”
吳元:“???”
為了能更清晰地表達,梁螢把箭矢上的竹筒取下,放到一個相對遠點地方,讓趙雉點燃綿線引炸。
趙雉依言照做。
當綿線引燃,那根小小的竹筒忽地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火花四起,泥土飛濺,一股白煙冒出,委實把吳元嚇了一跳。
梁螢再次取出一支裝了小竹筒的箭矢,同他說道:“你能讓它飛起來嗎?點燃引線‘咻’的一聲飛出去,‘砰’的一聲爆炸?”
吳元:“……”
她好像在說一種他聽不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