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州府裡為了打不打群架吵翻了天。
他們允州是有這個實力的,畢竟手裡握了二十四萬軍。
這在眾諸侯中算是頂級大戶了。
杜陽那邊攻打泉州,原本不關他們允州什麼事,站著看熱鬨就好。
哪曉得那狗日的楚王雞賊得不行,給允州扣了頂鎮南將軍的帽子。
如果他無動於衷,則屬於抗旨;如果出兵打常山王,以後衛家被滅,就破壞了三角鼎立的平衡關係。
這是一道送命題。
何政很是發愁,他背著手站在軍事沙盤前,盯著上麵的杜陽,泉州和允州三地。
杜陽挨著泉州,允州離兩地則有段距離。
三地裡杜陽的資曆最老,允州和泉州幾乎是同時發跡起來的。
這些年他們相互牽製,相互製衡,一直和睦相處,哪怕楚王打到了京城,杜陽和允州都沒有搞事。
現在不曉得那常山王哪根筋長歪了,非要挑起事端,把允州給牽連進來,委實讓人懊惱。
長史徐茂認為寧願抗旨都不能去打常山王,一旦把衛家滅了,便會直接跟楚王對陣,那時候對允州的局勢實屬不利。
高校尉卻抱有不同的看法,說道:“杜陽跟泉州實力相當,不論他們誰把誰吞並,對咱們允州來說都是一頭猛虎。”
虞校尉也道:“是啊,原本是兩頭惡狼撕咬,我們允州隔岸觀火便是,可若讓它們合並成一頭猛虎,那就得不償失了。”
何政捋胡子不語。
長子何術說道:“不若坐山觀虎鬥,誰若落了下風,我們允州再出兵落井下石去瓜分。
“如果是常山王落敗,便打著平叛的名義發兵;如果是泉州落敗,便打著討伐楚王的名義發兵,兩頭都占理。”
這話把眾人逗笑了。
何政道:“我兒說得有道理。”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反正打誰都有理由。
當即命人備戰,隨時待命。
另一邊的常山王久攻泉州不下,厚著臉皮差使者前來協商允州這邊出兵,何政端著架子穩如老狗。
朝廷那邊也接連下軍令命允州出兵平叛,何政繼續端著架子穩如老狗。
京城的楚王氣急敗壞,為了保住自己的老巢,迫不得已從汶陽調兵十萬援助泉州。
允州這邊得知汶陽那邊發兵過來,頓時坐不住了,一旦常山王扛不住被滅,那接下來他們何氏一族也保不住。
允州當即以極快的速度發兵圍攻泉州,打著討伐楚王的大旗加入群架中搶奪城池。
常山王接到允州發兵的消息,又氣又笑,罵罵咧咧道:“何政那老小子就他娘的是條賤狗!”
有了這條賤狗跟他一起攻打泉州,不出十日,泉州城破,七郡陷入了爭奪戰中。
待汶陽那邊的援軍抵達泉州時七郡儘數被奪。
為了保住他們的戰果,常山王與何氏聯手抵禦汶陽大軍。
允州兵強馬壯,和杜陽加起來近二十萬大軍反擊從汶陽奔赴過來的援軍,優勢可想而知。
甘將軍怕折損在泉州,隻得撤退,不敢跟他們硬碰硬。
泉州失陷的消息傳到京中,楚王在朝堂上雷霆震怒,他一氣之下把上報來的公文撕扯得粉碎。
百官趴跪在地,大氣不敢出。
少年天子一臉麻木地坐在龍椅上,臉上怯弱,內心卻痛快至極。
該!
前陣子東州被俞州和金林瓜分,現在泉州又被杜陽和允州瓜分,楚王火冒三丈,開始意識到遠在俞州的那個小婦人已經有本事讓他如坐針氈了。
整個殿內一片死寂,陷入高壓中。
跪在地上的百官一邊惶惶不安,一邊又看到了微弱的希望。
顯然討伐楚王的檄文是有點作用的,照這麼打群架互毆下去,楚王遲早得被撕成粉碎。
接連受挫令楚王暴躁,先是在俞州那邊折損了十萬兵,現在泉州又相繼折損。
他陰鷙的視線落到少年天子的臉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道:“好,好得很,好得很。”
衝天子和百官發泄了一通無能的怒火,也無濟於事。
泉州丟了就是丟了。
常山王跟何政聚集了三十多萬大軍,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楚王第一次感到了危機,他迫切地需要解決這道難題的法子。
先前他並未把那個什麼鎮國大長公主放在眼裡,隻覺得一個婦人罷了,能翻得起什麼浪來?
而今被打臉,不禁開始正視起俞州那邊帶來的影響力。
現在俞州和金林抱團,兩方也彙聚了十萬兵,再加之俞州手裡握有能橫掃千軍的火器,前有鐘林被滅,他現在是不敢輕易發兵過去挑釁的。
杜陽和允州彙聚了三十多萬兵,倘若沒有這次的什麼討伐大會,估計泉州會一直與他們保持鼎立平衡。
而現在,平衡被打破,泉州失陷。
養出來兩頭猛虎。
還有北春汝南王手裡也握有十多萬兵馬虎視眈眈。
建水廣陽侯和青州柳氏那邊也各自握有幾萬兵,以及其他不起眼的郡守林林總總也有不少。
楚王頭都焦大了。
不論是誰,接連折損十多萬兵進去,都會暴躁。
把天子和百官趕走後,他獨自坐在乾政殿的台階上,直勾勾地望著代表著無上權力的龍椅。
似乎到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那把椅子並不是一般人能坐上去的。
可是人心就是那麼貪婪。
楚王跟魔怔似的朝它走去,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扶手上的龍形紋,目中癡迷得變態。
他心心念念地惦記了它好久。
如今它就握在自己的手裡,隻要他願意,馬上登基改朝換代都可以。
可是殘酷的現實又告訴他,隻要他敢廢天子,那各路諸侯勢必會群體攻之,隻能加速他的滅亡。
楚王隻能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坐到上麵過一把皇帝癮兒。
他獨自坐到龍椅上,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暫時忘了泉州被奪帶來的痛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尚書令文崖走進大殿,見他坐在龍椅上,已經習以為常。
文崖行禮道:“丞相,我有一策獻上,不知丞相可願傾聽?”
楚王回過神兒,看向他道:“什麼?”
文崖嚴肅道:“現在泉州失陷,雖說被允州和杜陽占據,但雙方有世仇,在沒有外力入侵的前提下,他們是不會主動抱團的。
“此次生變,皆因俞州慫恿。”
“那俞州委實不可小覷,雖然勢力比不上其他諸侯,卻極會煽風點火,若要防範其他諸侯抱團,必滅俞州。
“但俞州與金林相互協作,且鐘林大軍折損在此,不宜再度派兵圍剿。”
“俗話說擒賊先擒王,以我之見,若要分化俞州,得把鎮國大長公主擒到手方可化解這道難題。
“隻要把她握在手裡,不但能脅迫她交出俞州能橫掃千軍的火器,還能間接牽製住俞州和各路諸侯,一舉兩得。”
聽到這話,楚王沉思了許久,才道:“如何把她擒拿到手?”
文崖出主意道:“用武安大長公主做誘餌。”又道,“當初俞州那邊偷偷潛入京畿走的是武安大長公主的門路,我們不妨嘗試利用武安把她釣出來。”
楚王緩緩起身走下台階,“她會上鉤?”
文崖:“可以試試,倘若不行,也沒什麼損失。”
楚王認真地思索此舉的可行性。
文崖道:“唯有這個法子才是遏製住各路諸侯拱火的捷徑。”
楚王盯著他看了會兒,道:“那便依你之意,試一試。”
於是文崖親自走了一趟皇陵。
通常在皇陵守墓的宮人跟活死人沒什麼區彆,她們不僅要像服侍活人皇帝那樣為他備一日三餐,灑掃宮室,還要唱歌跳舞取樂先帝。
按禮製,還有哭靈祭司祈福等等,花樣繁多。
一些心理素質差的,受不了成日在幽閉的皇陵裡煎熬,選擇自儘。
也有逃跑的,被抓回來打死了。
武安去年被幽禁在此,反倒習慣了這種日複一日的孤寂。
鑒於她身份的特殊,上頭的管事也不敢太過苛刻,怕她有朝一日翻身會給自己找麻煩。
文崖過來時武安正在案台前上香,她一襲素白,整個人清瘦許多,氣質還是那麼清冷孤高。
不一會兒一宮人前來請她,說京中來人了。
武安扭頭看了一眼那宮人,表情木然,言語裡帶著幾分嘲諷,“可知是哪位貴人大駕光臨?”
宮人應道:“是尚書令文令君。”
聽到這話,武安愣了愣,隨即便笑了起來,“真是奇了,我一無權無勢的婦人,竟勞駕文令君來這趟,著實難得。”
宮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武安的心沉了下去,斂容過去應付。
文崖見她過來,行跪拜禮。
武安冷著臉端坐到椅子上,言語譏諷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文令君大老遠走這趟,著實難得。”
文崖厚著臉皮道:“大長公主說笑了,我此次前來,實為助大長公主脫困。”
聽到這話,武安笑了起來,有些瘮人,“這裡挺好,看不到那些醃臢,不用臟我的眼,就不勞文令君費心了。”
文崖沉默。
武安看向他道:“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婦人,於你們楚王來說沒甚用處,就彆再我身上費心機了。”
文崖不客氣道:“大長公主深藏不露,對外宣稱不問世事,卻悶聲作大死,弄了一個什麼鎮國大長公主出來,委實不得了。”
武安沒有吭聲,隱隱猜到了什麼。
這不,文崖道:“今日我來皇陵,是為助大長公主脫身,你若把俞州的那位哄過來,楚王便放你自由。”
此話一出,武安像聽到了笑話一般,說道:“你們楚王也未免太看得起我武安了,當年我出嫁得早,先帝的女兒有二十多位,俞州那位排行十五,我連見都沒有見過。
“這次她來找我,也不過是因為楚王發兵去圍剿,迫不得已上京來討個噱頭回去鎮住楚王和各路諸侯拱火。
“我願意給她門路走,無非是想借她的手把先帝的事披露出來,雙方算得上各取所需。
“除此之外,便再無交集。
“文令君想利用我把她引出來,也未免太瞧得起我武安了,我們雖然有姐妹的血緣關係,卻沒有絲毫情分,你這如意算盤算是白打了,找錯了人。”
文崖捋胡子,“有沒有找錯人,總得試一試才知道。”
武安冷笑,“我武安孑然一身,你們若想取我性命,隻管拿去,若想利用我為非作歹,就彆妄想了。”
見她態度冷硬,文崖也不再那麼客氣,“隻怕由不得大長公主。”
當即差人備筆墨,逼她寫書信送往俞州下餌。
武安卻是個硬茬兒,無動於衷。
去年她就已經抱了死誌,被罰到皇陵更是跟行屍走肉差不多。如今這幫混賬東西想利用她把俞州那位釣過來,簡直是癡心妄想。
文崖可由不得她做主,立即命人用手段逼她寫。
武安自然不會配合。
她既然不願意動筆墨,那就用她的血好了。
禁軍強行把她按壓到桌案上,不顧她掙紮,紮破她的手指,用她的指尖血在紙上寫下兩個字:救我。
觸目驚心。
紙上的“救我”二字扭曲得怪異,猩紅的鮮血刺人眼目,好似一根索命繩索拋向了遠在俞州的梁螢。
文崖把那張紙帶走。
武安得到自由後,再也沒法保持好教養,對他們破口大罵。
文崖怕她會尋短見,命人嚴加看管,如果她死了,那皇陵裡的所有人都會陪葬。
這道命令把人們唬住了,不敢大意。
翌日文崖差人把那封“救我”的書信送至俞州,給梁螢拋出一道送命題。